“什么?老四院子里出事了?你把话给哀家说清楚些,到底出什么事了?”
“回太后主子的话,奴才因着要整理库房,便并未跟主子一道来请安而是留在了永和宫,而刚才四阿哥那儿的嬷嬷匆匆忙忙的过来,说是李格格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刚用了早膳就晕过去了,好一会儿了都还没醒呢!”
“李格格?”
仁宪太后关心孙子们倒是出自真心,毕竟康熙年纪大了也向来有主张,不必她也轮不着她去多说什么,而太子那儿她虽然也上心得很,却也是上上下下打点了个周全,除了跟多亲近下太子妃她亦是帮不上什么,便是将心思都放到了其他小辈们身上,然而即便如此,却并不代表她着紧孙子看重孙媳之余还要连格格侍妾一并都关照个全儿,一听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一旁的惠妃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一拍桌子就抢过了话头——
“德妃妹妹宫里的规矩倒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什么时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格格也到了能随随便便惊动太后主子的份上了,还是说四阿哥院子里的人就是要比旁的来的尊贵?”
“惠妃娘娘恕罪,奴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
“这确实是我宫里失了规矩,没得让太后主子担忧了一场。”
能成为德妃的心腹,苏嬷嬷自是十分的有眼色,惠妃话音刚落便连忙磕头请起了罪,而听着那一声声扎扎实实磕到地板的脆响,德妃也满是歉意的起了身向太后福了一福——
“说起来也是我以往太宽纵了些,总想着胤禛那孩子向来在女色上头不怎么看重,整个儿后院里头难得有两个伺候的人,前两年宋氏没了孩子一直有些郁郁,便是多抬举了李氏一二,一来想着多提点着她点能给胤禛添个子嗣,二来也是想院子里总得有个人看着点,这才让她有些失了轻重,望太后主子恕罪。”
“罢了罢了,你向来是个恪守规矩的,你宫里头的人也是谨慎小心从未出过什么差错,而老四那孩子也确实是在这上头太过于无心了,先前老四媳妇没进门你多帮衬着点也是人之常情。”太后本就是个和气的人,见德妃说得诚恳又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摆了摆手,“既然来了就让她仔细说说,没得待会儿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谢太后主子不怪知恩。”德妃端得一脸恭敬,又是福了一福方才将目光转到苏嬷嬷身上,“人怎么样了?怎么好好的就晕过去了?叫了太医没有?”
“回主子的话,您是知道的,这院子里的格格侍妾没得福晋点头是不能随便招外臣的,奴才得了消息就派了人去传,这会儿估计还在路上,而至于怎么会晕倒,奴才也听得不清不楚的,只说李格格向来身子好,最近胃口也很好,可今个儿却是用过早膳就嚷着肚子不舒服,没过多久就厥过去了,怕是得太医去瞧了才能知道个所以然。”
“老四媳妇一向是个好的,万事也都是照着规矩来,院子里的事儿我自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地儿,倒是她,近几天日头虽是没那么烈了可还是闷得慌,可别是贪凉吃坏了肚子吧?”
“额娘处处体恤关怀,这是咱们这些小辈的福气,可说起来总归也是我疏漏了,原想着留两个嬷嬷在院子里看着就成,却没想到底下人到底当不得事,才闹得惊动了这么多人,如此,还是儿媳过去瞧瞧吧?一来是好让人心里头有个底,二来也能叫院子里的人有主意一些不是?”
德妃这话虽是明面上端得一副维护之意,可是显然有些个此地无银三百两,舒兰听得心中冷冷一笑,张嘴便不声不响的还击了回去,点明了自己不是没在院子里留人,而是李静琬生生越过了她这个嫡福晋找上了永和宫,唯恐天下不乱之心昭然若揭,德妃心里堵了一堵,可面上却是神色半点都不变——
“太后主子,您觉得如何?”
“这原就是你们底下的事儿,你们两个是怎样的人哀家心里头都有数,自去办便是。”
“是。”德妃请示完了太后才朝舒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便去瞧瞧,回头再过来说明情形,也好让太后主子安心,不算白折腾了这一场。”
“儿媳明白了,那……”
舒兰虽是一副规规矩矩的典型皇家儿媳的模样儿,可一直紧盯着德妃,便是将对方似是无意瞟了惠妃等人一眼的动作尽收了眼底,而果不其然的,没等她将话说完,就听到对面的大福晋打断她的话头率先开了口——
“四弟妹,原本这你们院子里的事儿按理是轮不到嫂子们来管,可是这宫里头的下人都是有眼色的,既然敢闹到皇玛嬷跟前来,想来是真有些不好的,你刚刚进宫,上回儿皇玛嬷便说咱们妯娌间要相互帮衬着些,不如,便让我身边的春桃也跟去瞧瞧,若是真有个什么也好搭把手不是?”
“谢大嫂关怀,您既然这样有心弟媳便也就却之不恭了。”
自打苏嬷嬷刚说出第一句话,舒兰便大概猜到了德妃的算盘,说起来,这戏若是只有她这边的人在还真是有些唱不下去,眼下里不由得头一回感叹这伊尔根觉罗氏实在是蠢得到了点上,笑着便应了下来,而大福晋一开了口又句句都扯上了妯娌,太子妃和三福晋自然也不能在旁边干看着,便是抱着一半帮衬一半看戏的心理皆是指了个宫女出来,浩浩荡荡一拨人跟着舒兰直往阿哥所而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早间请安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转眼就晕过去了?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回福晋的话,奴才实在是不知道啊,格格身子一向康健最近也胃口极好,瞧见今个儿厨房里送来的膳食都是合意的还吃了好些,结果还没过多久就闹腾上了,开始奴才还以为是吃多了积了食,可还没等奴才叫人去备点消食的茶,格格这头便已经是厥了过去了,望福晋明鉴啊!”
“哦?这么说,你倒还真是一问三不知了?”
舒兰一点不耽搁直接就领着人进了李静琬的院子,而听着这秦嬷嬷三言两语想要推脱个干净,又意有所指带着深意的话,不由得冷笑出了声——
“这将主子伺候好了原就是你们的本分,什么时候倒成了出了什么差错就沾不上你们一点事了?我前脚瞧着你家主子还好好的,说话中气十足得很,转眼就成了这幅样子,院子里头吃的都是同一个厨房里出来的东西,难道你是想说厨房里被人动了什么手脚,旁的人都没事就偏偏让你家主子受了难?”
“这,这……”
秦嬷嬷确实是这么个意思,可听着舒兰直接点了个透却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总不能点着头应下了这一茬儿,明晃晃的指着这是对方授意的吧?若是好死不死的碰上了个什么后手,岂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时之间不由得直接被噎得半个字都憋不出,而舒兰也懒得跟她多磨嘴皮子,听着帘子一响就转开了目光——
“太医,李格格究竟如何?”
“回四福晋的话,看脉相倒没什么旁的,而是有喜了!”
“哦?”
这原就在舒兰的意料之中,是以,她只是故作意外的抬了抬眉头,而还没等她接过话头说上什么,却是只听到身边传来一道略带疑惑的女声——
“这倒是好事,可怎么的就晕过去了?先前听这嬷嬷说什么膳食不膳食的,可别是有什么问题吧?”
“放肆!福晋还未说话怎的由得你在此胡诌!”
春桃虽是大福晋身边的心腹宫女,可是说白了也只是皇家的下人,万没有越过主子先说话的理儿,更别说这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此,便只见方嬷嬷眉头一竖直接训斥出了声,而舒兰倒是端得一副好脾气的挥了挥手——
“她这话说得也不错,我虽是没得这般经验,可在家中看到嫂嫂们有喜的时候却也没见过这样的,李格格一向身子不错自是不可能虚不受喜,莫非其中真有什么内由?”
“这……”
“四福晋说得不错,德妃娘娘对此很是上心,既然有了身孕就更是要谨慎才好。”苏嬷嬷早就等着这一茬儿,见着舒兰这样不怕死的往这上头撞,不由得连忙指了指一片狼藉的桌案,“横竖这膳食还未收拾,便劳太医看一看,也好让人心里有个数不是?”
离用膳的点到现在少说也过了大半个时辰,宫中的下人一向麻利,向来是主子前脚才离座后脚就开始收拾,这样堂而皇之的真是拿人当傻子呢?舒兰的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嘲讽,无论是心中还是面上都没有半点紧张,而屋中其他人却是紧盯着那太医的动作——
“并未有什么不对,顶多也就是略为油腻了些。”太医先闻再尝,忙活了好一阵才停下了动作,却是让人跌破眼镜的抛下一句,“我说为何那位格格的脉相有些阻滞,早膳用得这样油腻且用得这样多,便是寻常人都会撑得慌,更别说是孕妇了,以后可是得节制而为!”
“……呃?”
舒兰听着这太医就差明说李静琬是吃饱了撑着的话,险些直接笑出了声,她既然敢配合着对方演下这出戏自然是有说依仗的,在来的一路上她就想明白了其中玄机,进了门又见到留在院子里的李嬷嬷给她使了个放心的眼色,她自然是不慌也不乱,顶多就是觉得有些纳闷,上一世的德妃虽是让她栽了不少跟头,可明面上一向是亲和体恤,顶天了也就是在背后不声不响的挖了坑再引人来跳,何曾做得这样明显又这样急不可耐过?俗话说得一子动满盘变,难道是因为她重生的这个变数才使得许多人许多事都跟当初不一样了?
“这么说来倒也算是一桩好事了。”
舒兰并没有太多细想的功夫,转头就又进了宁寿宫,而听着这般消息不管德妃作何感想不光惠妃或是旁人作何感想,太后的脸色都松了一松,看着一直不骄不躁的舒兰也颇带满意,便也乐得给一些体面——
“说起来你这孩子也是个有福的,老四院子里长久没得消息,你才将将过门便是传来了喜讯,可见是个好福气的。”
“皇玛嬷谬赞了,要说福气那也得是您的福气才是,若不然怎的这才将事闹到您跟前转头就传来了好消息了?以后呀,孙媳可是得多来宁寿宫沾沾您的福气,说不准隔年咱们院子里就孩子遍地跑了。”
“哈哈,老四向来是个闷嘴葫芦,你倒是个嘴乖的,就知道哄我这老婆子高兴。”
没有人不喜欢听奉承话,太后自然也不例外,先前只是觉得舒兰这股子沉稳的模样儿让人看着舒心,这会儿又觉着她讨巧两句话就说得人心里熨帖,不由得又带上了点真心,而气氛和乐不是人人都瞧着舒服,比如大福晋,便是在这当口儿上不冷不热的开了口——
“皇玛嬷这话说得不错,四弟妹可不就是个有福的么?说起来李格格这胎若是能生下个儿子,那便是四弟的长子了,可当真是可喜可贺呢!”
“大嫂说得是,大哥的长子都快要进上书房读书了,咱们这院子里头才传来消息,可不是可喜可贺么?”
“你!”
大福晋这话本就说得不是时候,且还很是得罪人,在场如太子妃,如三福晋谁人不是还没过门自家爷就有了儿子,听着这话不由得颇有些不舒坦,而舒兰这会儿还在想着德妃的事儿,也懒得跟她多磨叽,顺着对方的话头就直接将人堵了个死,直直将她憋了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拉长着脸直到出了宁寿宫都没拉回来——
“李氏身份虽然不高也算不得什么名牌上的人,可是胤禛膝下尚且没个孩子,总是要多上点心,你可明白?”
“是,儿媳自然会按照规矩而来。”
说起来,德妃打的确实是个如意算盘,毕竟谁人也不会想到亲妈会半点不顾忌亲生儿子的颜面,将其后院的事闹得满宫皆知,而以前没个正经主母她少不得要担个由头,这会儿舒兰过了门她却是能面上说得好听实际上撇个干净,不然怎么以前半点幺蛾子没有人刚一进了门就闹腾起来了呢?而若是按照她所想的进展个顺利,还能一来名正言顺的再度拿住这份掌家权,方便以后做手脚,二来还能给人留下个胤禛治家不利的名头,真真端得是一石二鸟,心思狠绝,而原本舒兰并不想跟德妃闹得面上太不好看,可是瞅着这前脚才下了套后脚又拿着这个做说头,就差没有明说若是李静琬出了什么好歹就得记到她头上的话,饶是她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有些火了,抬眼便是抛下一句——
“只是听了方才太医的话,想来您也是知道的,这东西不能少吃也不能多吃,事儿自然也是不能少做亦是不能多做的,若不然,可是要伤了肚子又伤了神的。”舒兰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可眉眼中却透着上一世身为皇后的威严,“额娘,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