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战斗结束,雪怜城自始至终都像木偶般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传荪公子带来的碧落海子弟除了她以外全军尽墨。甄博被炫流一箭射穿,其他的精锐子弟也教狼魔族战士撕咬成片无一幸免。
寂然城也付出了相当可观的代价,包括楚天在内几乎所有的高手全部负伤,战死的各族武士不下百人。
但以区区一处弹丸之地全歼二十余名碧落海雨家子弟,这样的辉煌战绩不久便会震撼幽界,进一步引起各大势力的关注。
当然,碧落海雨家的报复也会接踵而来,更加血腥残酷的战斗远未到来。
环顾遍体的尸首,东阳耀恨意难消,目光盯落在了雪怜城的脸上。
这一战东阳部落战死了二十八名优秀武士,其中不乏潜力无穷的后起之秀。
他铿然亮出骨刃,挥手划向雪怜城的脖颈。
“叮!”斩天的重剑从旁递进,格挡住东阳耀的骨刃。
“斩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东阳耀收住骨刃,怒视斩天。
“东阳狼主,是我阻止你杀她。”楚天吃力地迈步走近,一阵阵疲乏欲眠的睡意的袭遍全身,奈何现在还不能睡去。
东阳耀一怔道:“慕大人,留下这魔女迟早会是个祸患!”
楚天打量着雪怜城遍体的鞭伤,摇头道:“她的心早已死了,多补一刀也只是画蛇添足而已。”
炽影远远瞅见,嘿然道:“慕大人不会是看上这丑丫头了吧?”
“丑么?”炫流站在一边,有些怀疑炽影的审美观,说道:“相信大人另有用意。”
“什么用意,”炽影不以为然道:“作为未来的魔君三妻四妾也没啥大不了。”
冷不防夕雅玉容如霜低哼道:“闭嘴,你当女人是什么?”
炽影怕的是北夕雪,却不惧夕雅,刚想反唇相讥不意察觉到她眼眸里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意味,忽地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道:“那你得去问慕大人。”
忽听北夕雪有气无力地远远唤道:“阿影,看起来你的精神很不错,那就麻烦你帮忙把这儿的地翻新一遍吧。”
炽影浑身恶寒,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装作没听见。
楚天对此权当不知,吩咐道:“斩兄,我将她交给你看管,稍后找个大夫先将伤势治理一下。”
斩天应了声,一把夹起雪怜城大步流星地去了。
雪怜城没有反抗,她已经无所谓这些人会如何处置自己。
东阳耀瞧着雪怜城的背影,终究忍不住道:“慕大人,我总觉得她很危险,还是一刀杀了最为干脆。”
楚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看得见的危险就不是危险,真正的危险是看不见的。”
他转过头,就看到夕雅面色如霜走了过来,冷冷说道:“慕大人,大萨满走了。他说需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以便安心静养,如果有事可以通过魅音螺联系。”
“这家伙——”楚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心知肚明北夕雪的离去绝非安心静养那么简单。但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真的只有天晓得了。
目光不意迎上夕雅刻意紧绷的俏脸,楚天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忽然觉得也许自己也应像北夕雪一样,是时候离开寂然城了。
…………
“雨传荪这个蠢货,到底没能逼出慕成雪的底细。”云殇公子不满地哼了声,贪婪地喝了一大口天台城特酿的“云露春红”。
在说这句话之前,满桌的山珍海味已经有一大半落入了他的胃里。
“公子有没有注意到,慕成雪前后两次施展的那式法印?”碧断滴酒不沾,只是轻轻啜了口竹里馆烹制的雨前碧螺茶。
每一栋竹里馆的茶坊都是一座独立的空间,加上碧断事先用结界封锁,以及暗中守护在茶坊四周的黄泉沼云家子弟,两人完全不担心密探的内容会泄露。
“那不是幽界的魔功法印,据我所知也不属于轮回山慕家的秘法绝学。”
云殇公子挑了块鲜嫩的赤胆果肉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尽管两次施展的法印一模一样,但我隐隐感应到其中蕴藏的力量与韵味却是大相径庭。可惜当时离得太远,否则应该能够看出一点端倪。”
碧断点点头道:“没想到他真敢杀死传荪公子。如此一来碧落海雨家势必不肯善罢甘休,传渊公子应该很快就会赶到玄明恭华天。”
“你觉得我们现在还需要出手么?”云殇公子望着满桌狼藉,满足地长出一口气道:“我越来越喜欢这家伙了,实在舍不得他死在别人手里。”
“公子不妨再耐心等待几天。”碧断回答道:“听说慕成雪向云蝶仙订购了一艘魔舟,很快就会到货。如果不出意外,交货的地点就在玉轮城。”
“玉轮城?”云殇公子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抓起桌上剩下的最后一片云丝金瓜,说道:“听到这消息,我着实忍不住想再吃一片。希望慕成雪一帆风顺,能够撑到玉轮城。”
“他会的,”碧断的脸上露出一缕讳莫如深的微笑道:“只要公子您愿意。”
…………
“你为什么不杀我?”这是雪怜城见到楚天后的第一句话。
这个问题在她的心里已经萦绕了整整三天。自从传荪公子被击杀后,她一直被软禁在寂然城的城主府里。或许“软禁”这个字眼并不恰当,因为在屋外除了两名巨魔族护卫象征性的守值外,便再没有其他的看管与监视。
在楚天的云麓圣泉医治下,她的伤势恢复得非常快,肌肤重新变得晶莹如玉,俨然重现了往日的青春与美貌。
但谁也医治不了她的心,即使是云麓圣泉也不能将一捧灰烬再又点燃。
“我从来不以杀人为乐。”楚天在雪怜城的对面从容落座,似乎毫不担心对方会突然暴起击杀自己为传荪公子复仇。
看得出经过与传荪公子的恶战,他的修为又有精进。不过这精进从何而来,却非雪怜城所能猜想,而事实上她对此同样漠不关心。
但她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应到,楚天的身上有一股越来越浓烈的威严气息。不同于自己所见的那些碧落海雨家的高位者,从他身上透出的威严分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傲,深不见底寂寞如雪。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她漠然回答道:“如果你要的是我的身体,我可以给你。但它很脏,希望你有个好胃口。”
楚天微微一笑道:“这同样不是我要的答案。”
“那你想要什么?”雪怜城轻轻一嗤,说道:“不要说是我的心。”
楚天摇头,缓缓道:“也许你可以帮助我对付雨传渊。”
雪怜城的眸中有簇火焰霍地一闪,但在它开始燃烧之前又瞬即归于寂灭。
“雨传渊杀死了你的母亲和姐姐,这在四大神罚家族间并非秘密。”
楚天如寒潭般幽深的目光紧紧盯视雪怜城的双眼,接着说道:“你宁可受尽凌辱也要留在雨传荪身边,仅仅是为了躲避雨传渊的毒手么?”
雪怜城木然扭过螓首,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不起一点波澜,就像没有听见楚天在说什么,久久未曾言语。
“明天我就要离开度朔山前往玉轮城。”楚天站起身道:“你可以考虑一下,是否跟我一起走——也许会遇上雨传渊。”
雪怜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窗外。
…………
日子总在波涛汹涌中飞快流逝,对夕雅来说每一天的光阴都有一层更多的意味。
狼魔族人从来不讳言自己的爱恨,喜欢就是喜欢,痛恨就是痛恨。
但喜欢的未必能够得到,哪怕那个家伙天天都会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哪怕她很乐意履行当日的誓言。
难道自己还不如雪怜城?
夕雅觉得胸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并且常常会毫无理由地发泄出来。
今天她和罗狱、枯寂、东阳耀和南月薰等人本在商讨狼魔族人的迁徙事宜,不知怎地又是一阵心烦意乱,以至于斩天拿着一封书信匆匆走进来交给枯寂时都未曾注意到。
此刻,她很想丢下这一切去看看那个家伙正在干什么。
上次见到楚天还是两天前的事,她去探望他的伤势。
谁知那家伙临了说了一句话,差点把自己气得想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他说什么来着?嗯,好像是说:“夕雅,找个人嫁了吧。往后狼魔族就靠你和大萨满了……”
每次想到这句话,夕雅都禁不住咬牙切齿,于是一连两天便再也没有去见楚天。
忽然,周围嘈杂的话语声一下消失,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慕大人走了。”枯寂放下斩天递来的书信缓缓说道,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芒。
夕雅心神俱震,视线落在那书信上。信很短,只有区区的八个字:“山高水长,诸君珍重。”
“这是慕大人昨天交给我的,要我十二个时辰后再拆开。”斩天懊丧道:“要是我早点打开,就不会有这事了!”
“他是不愿连累我们吧?”东阳耀苦笑道:“甚至连去哪儿都没说。”
南月薰道:“快去港口查一查这两日都有谁的船离开?”
“我查过了,”炽影出现在门外,回答道:“只有云蝶仙云公子的商船是昨天出航的,但已走了八个时辰。”
枯寂说道:“如此说来慕大人是去了玉轮城。”
夕雅的耳畔始终回响着楚天留给自己的最后那一句话:“夕雅,找个人嫁了吧。往后狼魔族就靠你和大萨满了……”
慕成雪,你就想这样不告而别,做梦!
夕雅一咬牙,思绪从混乱中渐渐恢复过来,站起身道:“我要去玉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