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好说歹说一番,终于让胡亥相信“父皇只是看小胡亥天天练筝太辛苦,所以找个人来给你谈谈琴解解闷”的说法,答应召那个琴师觐见。
但饶是如此,胡亥的嘴还是噘得能挂瓶酱油上去,那个作劲啊……只能说亲爹真爱不早打死。
隔着一层半透明的黑色帐幔,胡亥隐隐可看见琴师大约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生得干净漂亮,举止有度优雅,看着是个极易让人生好感的人。
琴师跪下行礼,在经过一番例行询问后,便盘腿坐下略略调整了一番筑弦,左手按弦,右手抬起筑尺轻轻落下,开始为嬴政击筑。
筑声时而慷慨激昂如令人沸腾,时而如婉转轻柔如三月黄莺,听得在场诸人如痴如醉,不知今昔是何年。
但是,这群人里是不会包括胡亥在,听胡亥的筝声就知道,他本人更欣赏《小苹果》、《最炫的民族风》、《月亮之上》这种又通俗又接地气,还十分健康向上的音乐。
不开心不开心真不开心!不就是弹了一首《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吗?父皇怎么就能脸黑成那样呢?本公子可是初音粉啊,没少折腾软件,按理应该没记错乐谱啊。
胡亥喝了一口小酒,抱着一个真人等身大小的小比熊,在地上不开心的滚了两圈,抬起头看着上头同样半躺在地上,但却是靠在几个大美人小美人身上,舒舒服服让大小美人们给自己捶肩按大腿,最小的那个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嬴政,心情那叫一个糟糕。
说好的后宫呢!说好的言情种马男呢!特么就是货不对板!本公子也想要漂亮的宫女姐姐,给本公子揉肩膀!
胡亥回头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内侍和宫女。
柔姬……这个免了,她那生捏核桃的手啊,本公子只是想揉个肩膀,不是想松骨头;赵高……虽然父皇说他按摩技术非常不错,但本公子性取向笔直笔直的,你懂吗?再然后……
在在场所有人里挑了一圈,连跪坐在台下的李斯和蒙毅都考虑过之后,胡亥不得不承认,自家爸爸借着职务之便,挑走了最好最漂亮的妹子。
本公子不开参!
胡亥抱着抱枕两滚三滚,滚到嬴政怀里,然后对着那群大小美人一阵拳打脚踢,逼得嬴政不得不一脸无奈的挥手让那群女人下去,方才满意的抱着抱枕滚回了原处。
一曲终,琴师放下筑尺,再次行礼。
胡亥本以为今天这场音乐会,到这里就算结束了,自己可以回去弹筝玩,就听见座下一人忽然离座,跪在阶下对着嬴政说道:“陛下!恕臣斗胆说一句,那乐师,臣是认得的,他就是昔日刺杀陛下的荆轲之友,名为高渐离。”
瞬间,满室哗然,连胡亥也惊讶的看着高渐离,嘴里不由自主的念出一句,“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高渐离胡亥认识啊,荆轲的好基友。传说中,荆轲刺秦出发之时,就是高渐离击筑,荆轲唱歌,两人共谱了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以传后世。
他来做什么?难道也要学荆轲,来玩一场刺秦?但是他就一琴师啊,看他那手嫩得,这辈子估计没拿过比筑更重的东西,他刺秦能刺得起来吗?这是在污蔑我大秦皇宫的安保工作吧?你当是这是张导演的大片还是某国产动画片呢?高渐离化身剑客,拿着一把剑就冲了上来!
别人不清楚,胡亥可是知道得很。
别看这屋里空空荡荡的,似乎没有几个守卫守着,但暗地里的守卫可多呢。小时候,他可没少和十七一起玩眼力大考验——就是两个熊孩子比,谁能发现更多的暗卫。
别的不说,只说外臣进皇宫或者是靠近嬴政时,会被前辈们警告说“动作一定要轻柔缓,不可太急太大,否则造成误会,被某个地方射出来的弩箭杀了,那就死的冤枉了”,就知道嬴政身边的安保有多严格了,就算荆轲复生让他拿着剑都没法近身,更何况高渐离这么个菜。
“你在说什么?”嬴政这时也直起身子坐了起来,略略侧身在胡亥耳边,轻声问道。
“父皇弄死他。”胡亥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的说道。
既然想不通是为什么,那就不要想嘛,人死一了百了,管他高渐离想干什么,都只能怀着遗憾,死不瞑目的挂掉。
“你这熊孩子,怎么这么凶残呢?”嬴政摸了摸胡亥的头,开口教育道:“我大秦以法立国,不可轻言乱……”
“和荆轲在一起的人,能有什么好人?不过是……狐朋狗友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一丘之貉……父皇,你自己挑一个喜欢的。”胡亥一呶嘴,听嬴政这么一说,他就知道高渐离肯定死不了了。
哼!父皇真是心慈手软!
“有人指认你是燕国乐师高渐离,你可有何话说?”嬴政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胡亥的头,目视殿下的高渐离,开口问道。
“罪民正是高渐离,无话可说。”高渐离这一回没有再行礼,反而将脊背挺得直直得,估计是因为此时已经有了死志,所以就豁出去了。
“燕国乐师,为何跑到我老秦故地来,你是有何居心啊?”嬴政再次追问道。
高渐离不语,胡亥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是丧家之犬想着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只是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逃犯还做得这么招摇,也是醉了……哎唷……”
胡亥捧着小脑门,噘着气不服气的看着嬴政。
嬴政却理也没理胡亥,犹自在沉思,手指在案上无意识的轻轻敲打着,一下一下似乎敲在人的心上。
满室之人,除了胡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其他人在无意识之下,都为嬴政的行为所牵动思绪,尤其是下方的高渐离,身体竟然都开始有些轻颤起来。
良久,嬴政终于开口说道:“尝闻‘瞽人更善乐。’”
父皇,你从哪听说“盲人更擅长音乐”的?这就跟“瞎子按摩技术更棒”、“瞎子算命水平更高”一样,根本没有科学根据好嘛!
“那就干脆盲目,留手击筑吧。”
嬴政的判决一说完,台下诸人立刻点头附和,只有胡亥一个人微张小嘴,一脸惊讶的看着嬴政,嘴里无意识的说道:“父皇,您哪来那么大脸啊?”
胡亥觉得秦始皇的脸=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至少有这么大。要么,就一了百了把危险消除在隐患之中,听自己的劝,直接把人杀掉;要么,就大方一点把人放了,装一回圣人,结果呢……竟然把人家的眼睛弄瞎了,还让人给你弹筑取乐。
士可杀之不可辱之!真不知道父皇脑子是怎么想得?莫非是脱离群众太久,所以真把自己的处罚当成对人赏赐,觉得自己罚人就是给人面子了?对方不但不敢有所怨言,反而应该跪下来跪舔?应该不是……想来想去,胡亥只得出一个结果,大概是觉得对方不过一个瞎子,就算心怀仇恨又如何?再仇恨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反而要对着自己这样一个仇人磕头行礼,多谢不杀之恩。
不过,胡亥还是觉得要是自己是高渐离,就算本来没有刺秦的心,这回被人这么侮辱加污辱,不蒸馒头争口气,只要找到时机,哪怕同归于尽,也一定要弄死对方。
父皇就是这么目空一切的自大啊!对六国遗族如此,对身边的人也是如此,总觉得自己狂霸帅拽酷的能掌控一切,却没想过自己也有老得生活不能自理的一天。
想到这里,胡亥转头狠狠的盯了一眼赵高。
赵高不知就理,却以为胡亥是在抱怨自己找来找去,竟然找到高渐离的事,本能的一缩脖子不敢接触胡亥的视线。
没办法,胡亥只得将视线转向身旁的嬴政。
朱元璋的名言,“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父皇你杀个人还拖拖拉拉的,也好意思说自己“暴君”?真是丢了暴君的脸,暴君会哭的好嘛!
“父皇,您可要答应儿臣,不管什么时候,您找高渐离来击筑时,都一定要带上儿臣。”胡亥不开心的说着,见嬴政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伸出手抓了抓嬴政的衣袖,用很小的声音,撒娇说道:“父皇……您就答应儿臣吧~~~~”
感觉到宝贝儿臣声音里那已经具现化的波浪线,嬴政身体一抖,抓住自己被胡亥拉住的衣袖,不动声色的往里一拽,看了一眼下面的大臣。
幸而有半透明的黑色帷幕挡着,幸好都是李斯蒙毅之类的近臣熟人,不然自己的脸就得被熊孩子丢光了。
“好啦好啦!乖乖乖!去去去!你先回去玩去吧!”嬴政推了推胡亥,鼻子抽了抽,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熊孩子这是发酒疯了吧?早知道就不逗熊孩子说“不敢喝酒的男人不是真男人”了,结果……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哼!”胡亥依旧气乎乎的站起身,也不说话,冲着嬴政拱了个手,转身离去,背影看着有点踉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醉了。
做为一个好爸爸,嬴政自然很关心宝贝儿砸的身心健康,立刻冲赵高比了个眼神。
赵高立刻小跑跟上,和柔姬一并一左一右的扶住胡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