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杨丰旭看了看手机,上面已经不再显示时间,但从肚子饿和吃饭的情况来看,这应该已经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三天早晨。
他们是第一天上午到达的,中午时天就已经完全黑了,这样看起来这里的夜晚足有白天的三四倍长。
而华老师和桑宁出发也已经一天两夜了,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
“杨丰旭,我们该走了,你好了没?”
“来了。”
他走到院子时正看到孟思敏发愁地拎着那个破桶,“我们还是去多买两个桶吧,这里一晚上简直长得诡异,这点水哪儿够用!”
“不如去县城买桶装水好一点,去村民家里打水那种经历也太恐怖了……”
“桶装水是好,可是谁扛?”
他们只有两个男生,一个留守一个外出,勉强扛个一桶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那还是杨丰旭和媛美看家,我们三个去城里?”
“等一下,”霍阳打断白乐枝说:“这次我跟杨同学交换,我留下来。”
孟思敏看一眼霍阳……“霍阳学长你这么不想扛桶装水啊?”
霍阳大囧,“跟那个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不确定哪一边会出现危险的话,我两边轮流跟着会比较好……”
“哦,是哦……?”
可是大白天的到底会有什么危险?
为了避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白乐枝赶紧说:“那就这么决定吧,白天时间不多,我们也赶紧出发吧。”
于是留下霍阳和蔡媛美,其他三人趁着白天去城里采购补给,白乐枝不无担心的自语着,“桑宁跟华老师都走那么久了,他们不会问题吧……”
孟思敏耸耸肩,“才一晚上而已。”
“那可真是漫长的一晚上……”
虽然杨丰旭修了窗户,但屋子里连床被子都没有,五个人裹着棉衣挤在一张床上靠墙坐着睡了一会儿,其他时间在这个没有电的小屋子里只能烤着酒精炉子烧水取暖。
一整晚,确切说是一天两夜,围着一个炉子除了聊天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不过比起短暂而诡异的傍晚,他们倒是情愿一直过着黑夜的生活。
三个人顺利地采购完,拎着大包小包补给品甚至还有霍阳嘱咐他们买的一只现宰鸡回村,刚走到村口却傻住了——进村的小路尽头漆黑一片,好像走进去就会掉进深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天黑了……”
“怎么会?我们来回不过只走了一个小时,不应该这么快就天黑的……但是现在要怎么办?我们还要进村吗?”
三个人一时面面相觑,杨丰旭看着前方那漆黑的深渊说:“不能进,我们就在这里等天亮……”
“可是媛美他们已经没有食物和水了啊,谁知道这一次天要黑多久?而且霍阳学长嘱咐过无论如何都要把鸡带回去作为登门道谢的礼物的,现在鸡在我们这里,他们要怎么办?”
——鸡是打水的谢礼,也等于是之后几天打水的“预付款”,如果他们不去登门道谢,那么对方可就会主动来登门了。
……
蔡媛美在大家走后就收拾了屋子,把漫~~长的一夜里消耗出来的各种食品袋子罐子扔进垃圾袋堆在门边。霍阳在一旁椅子上坐着靠着墙闭目养神,一年前那个做事看起来有点慢吞吞的中二大学生现在已经有了十足唬人的架势,就连那些慢吞吞的地方如今看起来也透着高深莫测。
在这片刻的安宁间,一阵敲门声足以让人吓得魂飞魄散,蔡媛美一转头看见四个人站在门前,其中一个是之前见过的长相像老鼠一般的矮小男人,另外三个没有见过,看起来就像一家三口,大概。
女人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妇女还算正常,那男人就长得歪七扭八奇拧巴不已,好像在光秃秃的脸上随手贴上的五官,那小孩真的只有身高像小孩,脸上一脸的黑鬃毛,五官虽然是缩小版的,但比它的“爹妈”还要老成。
蔡媛美隐约意识到这应该是白乐枝她们去借水的那户人家,可是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啊,现在明明还是白天……
抬头一看她简直要吓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竟然开始暗沉下来,乌云聚集,一副随时都要开始下雨的样子,已经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黄昏。
那个细眼的矮小男人一笑起来眼睛完全眯成了一条线,“小姑娘,你们家的人都回来了吗?”边问着它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到黑衣黑帽的霍阳从屋里走出来时那一口气一下子卡住咳了好几声。
这个满身都散发着符纸符水味道的人让人闻一下就直想皱鼻子,另外三个人看见他显然也都瑟缩了一下,离门口又远了一步。
“哦,看来你的同伴回来了——其他人呢?”
一脸老鼠相的矮小男人还想打探,霍阳从黑礼帽的帽檐下露出一只眼睛盯着他,“问那么多干什么?”
老鼠男立刻又老实了些,不再乱闻乱看,恢复了一副旧社会管家似的样子垂手站着,“希望两位不要介意我们冒昧登门,不过您知道入乡随俗这个道理,在这里呢,守礼是规矩,既然阁下昨天拜访了我们的村民,他们今天自然要回访……”
他说得意有所指,眼色隐隐的已经指明他们昨天登门时可没有带礼物而且还借了水,如果没有回礼可就犯了规矩。
全村人都在瞪大了眼睛等着他们违反规矩,那样说不定可以搞搞私刑,还可以给几百年不知人肉味儿的全村人打打牙祭……
蔡媛美被它们笑得奸佞的目光盯得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瑟瑟地躲在霍阳身后。她现在终于知道霍阳让白乐枝他们买鸡是干嘛用的,可是他们都还没有回来天就快要黑了,现在要怎么办啊~~
四个人现在还规规矩矩地站在院门外,但已经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随时想要跨过门槛扑进来。而实际上这几个外来人没有登门回礼,现在它们都已经上门了也没有第一时间拿出回礼,它们已经随时可以扑进去,只不过因为碍着那个天师才没有立刻翻脸。
不过没关系,几个小天师只要全村人一起动手一定能解决掉。
霍阳大步走了几步来到门口,四个人立刻全身紧绷戒备以防他突然出手。
霍阳抄在口袋里的手突然伸出来,吓得它们下意识抱头,却见他手里拎尾巴把一只死老鼠递过去,慢吞吞说了一句:“多谢昨日款待,还望日后多来往。”
那老鼠相的男人看着拎到眼前的死老鼠一脸死灰色,一家三口虽然对这种常见货面露不满,但说来也不过只是借点水,尽管很想借此机会从难得的外来人身上揩点肥油,可是这回礼也不是说不过去,只能干笑两下收下了。
蔡媛美脸上微微抽搐一下——霍阳学长竟然把死老鼠揣兜里??
她低声在他背后问:“学长你哪儿来的死老鼠啊……?”
霍阳面无表情慢吞吞说:“刚刚门口抓的。”确切的说,就在刚刚蔡媛美收拾出来的食品垃圾袋旁。
……………………………………
此时的另一边,少年在奔跑着,凌乱的头发,全身只穿着裤衩,光脚穿鞋子,一如过去的每一天奔跑在漆黑的天空下。
他应该庆幸,最近那个恐怖的聚合体越来越少出现在桑园里,也就没有扭曲出通道通往东大,他是不会想要以这样一身变态的打扮出现在女生宿舍的走廊里的。
他跑过几个院子,不隐藏踪迹,不寻找掩护,身后如同拉火车一样拖着成群的鬼怪,奔跑,奔跑,拼上性命的奔跑——
“啊啊啊桑宁我撑不住了!!他们要追上我了!!”
桑宁默默的冲他皱皱鼻子腹诽一句:“叫姐姐!”
在桑小豪奔跑过又一个院子时,趴在高高拱门上方的桑宁抛下一片玻璃弹珠,像一片能砸死人的雨,大大小小的空间密密麻麻的展开,将周围的东西全部收纳进去,华玉盏飞快地闪过把桑小豪揪出那片地雷区。
桑小豪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们到底还要来多少次啊?我实在跑不动了!”
华玉盏闲闲地站在他旁边说:“那就休息一会儿,应该还有时间。”
——休息一会儿?一会儿还要继续?
桑小豪哀嚎:“再跑下去要死人了!”不是累死,就是被那些东西抓住摁死。
这场开火车的游戏原本可不在华玉盏的计划内,不过桑小豪这么好的诱饵不用白不用,而且好用得实在有点出乎意料了。
桑宁瞅瞅她可怜的弟弟,拽了拽华玉盏的衣角,“华老师,我没有弹珠了……”
华玉盏挑眉含笑地看她,“我记得你带了不少啊?”
“也没多少……”
“好吧,你要这么说的话……”就算知道桑宁只是想帮桑小豪找理由,不过既然是她说了那也就由着她,“那我们这次就先回去,但是下一次他也要跟你一起来。”
“我会来的!”不等桑宁开口桑小豪就高声说,“我才不会一个人躲着贪生怕死!”
华玉盏挑眉笑笑知道他会做到,毕竟桑小豪有过得救的机会,但是上一次他就因为牧文心而留了下来,所以他的确相信这个孩子不会一个人躲清闲。
他们悄悄向大门靠近过去,还隔着一个院子就再也不能往前,每一个通往大门的院门都被黑色的藤蔓爬满,牢牢的挡住了去路。
“还真是阴魂不散……”
桑宁拿出匕首,“我来……”话音都还没有落下,她脚下的地面突然窜起一人高的触手,像渔夫的网子网住她迅速收回,带着她飞快的钻进地下。
华玉盏扑上去拉住她,然而他弄不断这黑色触手,桑宁拿刀的手又被缠住,最终只能看着她被拖进地底。一切只有短短一瞬间,速度快得让桑小豪转头时只来得及看到桑宁的头顶从地面消失。
“——桑宁呢!?”
华玉盏握拳狠狠砸在地面,竟然就在他眼前又发生这样的事!
他突然抬头看向桑小豪,看得他心里一跳差点想要后退两步,华玉盏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弹珠给他——“带着这个离开园子,下山,到村尾最破旧的一栋小屋里去,让他们带你去找华玉龙。”
幸好只有牧文心的这一颗放在他这里保存。
“那,桑宁呢?”
“我去把她带回来!不过也需要你做一件事——去把守护者引回桑园。”
桑小豪也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对于那东西他身为桑家的后人也本能的充满了恐惧避之不及,“为什么非要把那东西引回来……”
“我需要到这下面去,只有守护者能开路。”
“好……我怎么做?”
“你只要到山下的村子里去,在天黑时把村里的人引出屋子就够了,只要有‘人’在天黑时出来守护者马上就会扑回来。”
虽然搞不懂这里面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不过为了桑宁他也只能照办,他略略迟疑了一下说,“我这些天见过这东西……它有时候会突然从地里冒出来抓了什么东西就拖下去再也没有冒头……桑宁不会有事吧?”
它抓了它们干嘛?总不会是抓下去陪它玩吧?
华玉盏的脸色很难看,“我不会让她有事,你快点下山。”
他不是没有奇怪过桑园里鬼怪的数量有点异常,就算一部分已经分流出去安置在桑园村,就算趁着结界不稳定逃走了一部分,还有极少一部分穷凶恶极的被关在地下,但留下来的数量本该依然惊人,跟他们见到的并不相符。
桑小豪转身开始盘算怎么爬过院墙,但那些封住了门的黑色藤蔓在带走了桑宁之后似乎就达到了目的慢慢缩回地下,大门也就暴露出来。
他匆忙跑出去,他一走华玉盏就解开胸前的衣服,用匕首横刀划下破坏了符形,画符的血痕也再次被血染污,一时间妖气随着那条血口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桑小豪走出了桑园大门,寒冷刺骨的空气顿时扑面而来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冻傻了。
这什么情况?冬天了??
在桑园里感觉不到外面的气候,可是现在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双鞋和一条裤衩,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冬日山林,就这么光溜溜的穿过林子下山,进村之前他真的不会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