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历史系考古专业的霍阳,可能你们有些人已经见过了。他也是个正在修行的天师,到了桑园村他会替你们打掩护,但你们自己会装一点才能更保险。出发前还有两天时间,你们就多跟他请教一下。”
大家听着华玉盏的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风格诡异的霍阳学长,华玉盏注意到他们打量在霍阳身上的目光也多瞄了他两眼,“——怎么穿成这样了?”
他很确定霍阳白天上课的时候不是穿成这样的,不然早给同学当成神经病。所以他放学之后还特地换了身衣服才过来?
霍阳面对华玉盏的问题一本正经的回答:“穿这样看起来比较专业。”
“……”
他是知道这孩子有点中二病,不过加入妖管会之后是不是有点变本加厉了?
华玉盏拍一下霍阳的肩膀,“总之这些学弟学妹就交给你了,我带桑宁先走了。”
他冲桑宁招一下手,桑宁就小狗似的忙不迭的跑过来,离开教室足够远之后才急忙拉着他的衣角问:“华老师,找霍阳学长来没问题吗?他不才只是个学徒吗?不能找个正牌天师什么的吗……”
她倒也不是不信任霍阳学长,可隐约就是觉得他有那么点不靠谱……那从头到脚的一身黑衣人打扮真的没有让他看起来更专业!
华玉盏瞄一眼她无意识的拉住自己衣角的动作就眉眼带笑,“放心吧,他只是带他们去装装样子,装得越夸张越好,一旦唬不住那里的村民,就算换个正牌天师来也没用。”
“可是……”
他们正走出教学楼,桑宁还问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拉着华玉盏衣角的这个动作招来了不少来往目光,慌忙把手松开若无其事地走在他旁边才压低声音继续问:“那为什么不能找几个真的天师去啊?”
她虽然不是不信任华玉盏的决定,可到底还是担心白乐枝他们。毕竟换成正牌天师的话,他们说不定至少可以自保呢?
“这年头野生的天师可没那么容易找到,各种正式非正式的天师资源几乎都集中在妖管会了,但桑园的现状是绝对不能够被他们知道的——那些人考虑的从来都只是大局,如果被他们知道桑园现状处于没有守园人而濒临崩毁鬼怪即将逃离的状态,他们绝对会五花大绑的把你塞进去守园。如果刚好又知道现在守护者已经暴走,只会先把你吞掉,再一个个吞食掉桑家的血脉最后这世上也同样再没有守园人,那到时候他们会做的就是布个严密的阵法把你囚禁在里面关上一辈子。你那样想吗?”
桑宁慌忙摇头,没想过自己的处境竟然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防着鬼怪防着守护者居然还要防着妖管会。
而这一切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华老师替她撑起来的。
华玉盏侧目看一眼桑宁,知道自己话说的比较重,但现在也只有说重一点才能让桑宁多几分警惕。
“霍阳是因为结识了你我才有机会加入妖管会,他以前也没少跟你一起胡闹,这个人虽然不怎么靠谱但也靠得住,不会对妖管会告密。而且他以前曾经去过桑园村,对那个地方有一点了解,是唯一适合的人选了。”
对于霍阳来说,桑宁是为他这个中二青年打开另一个世界大门的人,这种意义非凡他当然不会出卖桑宁。
来到停车场两人上了车,华玉盏没有急着发动车子——现在也到了需要对桑宁说明情况的时候了。
“桑园的状况跟你所想的也许不太一样,一千年前桑园还切实存在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两个部分,常用的话形容桑园就是地上住人地下住鬼。后来在这一千年里桑园渐渐形灭神存,你爷爷将桑园的这两部分分开,分成了‘表桑园’和‘里桑园’。
表桑园也就是现在的桑园村,那里以夹缝村的形式存在着,用结界隔离开那块土地,将桑园里一些性情还算得上温顺容易管理的小妖小鬼迁移过去,让它们伪装成人类在那里生活。你爷爷的希望是能够在伪装人类的生活中慢慢将它们驯化,忘记自己鬼怪的本性,这样即使有一天它们离开那里也已经习惯了人类生活不会对人类产生太大危害。
至少到目前为止来追踪你的鬼怪都跟表桑园无关,它们对桑园变化的感知已经变得比较迟钝,加上对不时出现在那里的守护者的惧怕,它们未必有发现桑园现状守园人空缺的状态。只要还没有发现这一点,它们就还会比较安分。
我们要通过表桑园才能到达里桑园,但是对它们来说你现在满身都散发着人类和守园人的气味儿,只有你一个人的话目标太明显很难隐藏得住,所以我们才需要几个普通人跟你一起进村分散它们的注意力并混淆你的气息。”
“我爷爷……”因为已经不记得,桑宁对这个爷爷的存在还是有点不习惯,“他做的这些事,是为什么?”
华玉盏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说:“为了世世代代以来桑家人的心愿——桑园自三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了,说是你的祖先们不知天高地厚也好,他们建造出了这个困妖园,却没想到越来越多的鬼怪有进无出让它慢慢变成了黑洞一样的存在。桑园也像神眷村一样,慢慢形成了自己的‘规矩’和‘定律’,不只是困在其中的鬼怪,就连它的创造者和他们的后人也逃不过。”
他停顿了片刻,“桑宴……也就是你爷爷出生在一千年前,那时候桑园的阴气已经庞大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为了维护住自身,它也需要守园人变得更强大来保持某种平衡,所以那时桑家人丁凋零,几乎除了守园人之外的血脉大多早夭,包括嫁进来的女人也都不长命,他们的阳寿和精气都被桑园抽走加注在守园人一个人身上,当了守园人也就注定孤苦一生。
我见到你爷爷的时候,他的妻儿全都不在了。他本该续弦再生别的孩子,可是他接受不了娶进门的媳妇,生下来的孩子,就是为了让他们死,然后活下来唯一的一个,再像自己一样孤苦伶仃。所以他才会想尽了办法让自己活下去,想让自己成为最后一任守园人把桑家的悲剧结束掉。
不过他大概也预见了迟早会有自己无法继续掌控的一天,所以这些年他都在想尽了办法将桑园的鬼怪分流出去。这其实也是历代桑家人都在想办法做的,如果能将桑园里聚集的阴气分流,压力减到足够小,也许就可以找到替代守园人的方法。”
华玉盏侧目看了看桑宁,“你爷爷很想能够由自己来结束这一切的,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再把你牵连进来。但是他做不到了,只能把一切交给你。”
桑宁默默点点头,他知道最后这句话是华玉盏怕她心里会不好受,但其实知道的越多,越能感觉到自己是被爱护着的。对于这个从小把她从父母身边带走的爷爷她并没有感到抱怨。
华玉盏的话说完,留下时间给她慢慢思考,自己不再说话发动了车子开出校园。
桑宁看着车窗外发了一会儿呆,回过头来问:“华老师,我真能做到什么吗?桑家已经有那么多人都没能做到……”
“可以的,就是因为桑家已经有那么多代努力铺路,所以到你这里一定可以的。”
——而且也已经没有选择了,桑宴的孤注一掷让桑家平安了一千年,换来数代人能够摆脱桑园的束缚过上安稳的生活,可是或许也正是如此,引起了桑园今天的崩毁和守护者的暴走。
他听到桑宁问:“那……我能怎么做?最后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这也是他一直都在想的问题。
这件事他一拖再拖就是期望有一天还能找到更好的办法,出现新的转机。可是,也不可能永远拖下去了。
“最好的设想是尽可能的将里桑园的鬼怪分别封存在空间里,继续分流阴气到桑园目前可以承受的程度。只要桑园可以暂时稳定不再继续崩毁,就有时间继续寻找可以代替桑家血脉来守园的东西。”
“就是说,其实现在没有办法……”
“会找到的。”
桑宁不再反驳华玉盏的话,心里却不觉得自己可以抱有期望。她隐隐有一种感觉,仿佛这就是她与生俱来的宿命,她是逃不掉的。
这种话,在华老师面前一定不能说吧。尽管她很想知道华老师没有说最坏的设想是什么。
……
这一晚桑宁又一次在恶梦里惊醒,她又梦到了桑园,还有从桑园地下喷薄而出的黑色藤蔓,铺天盖地的将整个桑园吞没。
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那不只是梦而已,有什么东西就要从桑园里出来了。
两天的时间对于桑宁来说有一点难熬,几乎一闭眼就能看到的恶梦让她越发担心起桑小豪和牧文心。
而另一边对于白乐枝四人来说时间却是一晃就过了。
他们几乎除了吃饭睡觉和必要的课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跟霍阳学长学习怎么装神弄鬼,出发那天早晨桑宁见到她们的时候果断吓了一跳,他们四个人竟然一起网购了衣服,杨丰旭是青灰色文士大褂棉袄,还搞了个粗黑框眼镜,三个女生也是同色的唐装棉袄,不是绑麻花辫就是双丫髻,背包是斜跨的大帆布包,背后还背着华老师以前给大家准备的桃木棒槌——这是在玩什么cosplay??
三个人一看到桑宁就招手让她过去,把她拉到这次要乘坐的面包车上,也塞给她一套棉袄——“来,快换上!霍阳学长说那里的村民都跟时代有点脱节,穿这样比较能唬人!”
这么一说桑宁瞧着杨丰旭还真有点街头算命先生的感觉,她把外套换下来,白乐枝给她梳了两个短短的小辫儿。
刚准备妥当霍阳也来了,在初冬清晨的寒风凛冽里他依然一身单薄的黑风衣迎风走来,看得大家都替他牙齿打颤。
他上车来也没有摘下黑礼帽,只是看起来很深沉地对五个人点点头就顾自坐下,孟思敏快人快语地问:“大哥你不冷啊?”
霍阳深沉的回答:“不冷。”
孟思敏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突然上前伸手扯开他的风衣,衣服内侧满满的暖暖贴出现在眼前。
众人囧,孟思敏一脸果然如此的说:“就说你一靠近就觉得温度不一样呢!”
霍阳慢吞吞地拉回自己的衣服,无奈地发现扯坏了两颗扣子。
人既然到齐了就可以上路了,华玉盏坐在副驾驶,而开车的竟然是久违的无脸木头人司机先生,没有见到曲小路。
想想当然不能指望曲小路一起来,他是个妖怪而那里是困妖园——
桑宁腾地站起来,一头撞上车顶,在其他人愕然的目光中冲到最前面——“华老师,你不能进桑园!”
华玉盏转头看她,倒是不难想象她这是想起什么来了——“你不用担心太多,我会安排。你这样要吓到大家了。”
桑宁很想问到底有什么安排,再怎么安排妖怪不能进桑园就是不能进啊,三千年多少妖怪进了桑园就再没出来,华老师真的要冒这个险吗?
可是此时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大家都在愕然的看着她,车上就这么点点地方,她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跟华老师讨论这个问题。
华玉盏弯起细长凤目对她笑一下,让她安心地说:“我去过桑园的,也不是第一次了,放心吧。”
“哦……”桑宁这才揣着心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目光还不断回头瞄向华玉盏,用目光对他说:回头一定要告诉我哦。
——在车上不方便谈,下了车总归是有机会的。
回到座位蔡媛美低声问:“桑宁,没事吧?”
她笑笑应着,“嗯,没事。”
果然得再注意一些,不能让大家跟着有更多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