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非离不知道是说了什么,锦言这才终于安静下来,他随即一抬眸,看向身后一干人等道:“一切,照本帝的吩咐去做,都听懂了?”
这声音,又是那个一贯的鬼帝,深不可测,冷漠如霜。
他们急忙躬身应下,再不敢多做逗留,纷纷退下。
当秦非离将始末跟锦言说过一遍之后,锦言已经忍不住彻底哭了出来。秦非离就是知道她会这样,所以才直接将孩子送走。
长痛不如短痛,分别时的场面,锦言一定会受不住,与其如此,倒不如他替她做了,干脆果断,断了她的念想,这样一来,伤心也只是一时的。
锦言哭得厉害,不住的拿拳头砸他,秦非离护着她,好生一番安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总算是安静了下去,他略一低头,这才发觉,她带着满脸泪痕,睡着了。
这一哭,眼睛都肿成了核桃,眼下的乌青越发明显。
他心中生出难解的情绪来,将锦言抱到*上,给她盖好薄毯,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索性,便开始仔细看这几日查获到的信息。
*
这是发生在半个月前的事情。
那时候,还没有找到南疆的那个人,没有以蛊嗜蛊,他用了十天时间,疯了般的派出了所有人去查所有跟锦言所接触之人的蛛丝马迹,可是,一个个排除,直到最后,竟然一个嫌疑人都没有找到,唯一的线索以及极有动机的一人,便是锦言见过的那位亲姐姐了。
最后的一点希望,他说什么都要试一试。
所以,这日,他趁进宫的空隙,专门约了温歌吟御花园一聚。
温歌吟姗姗来迟,不过,她一身雍容华贵的凤服,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在他的对面站定,细细的瞧着他那张面无表情却英俊非凡的脸,有些恍惚一笑道:“没有想到,你居然会约见我。”
那张脸,与锦言如出一辙,那个笑容,也极似锦言无奈时刻的样子,可是如今,他已许久不见她这般笑过了。
她总是睡着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没回匆匆与他说几句话,明明话还没讲完,她又昏睡了过去,时间越长,昏睡得越频繁,便让他越发惶恐,尤其是,她极速消瘦的样子。
他好害怕某天清晨一醒来,身侧的人已经没了呼吸,那几日,他甚至都感觉自己不像一个正常人了,只要她睡着,他就必定是在所有人带回的信息中寻找蛛丝马迹,他甚至一连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只为了,能找到解救锦言的方法!
可是,任凭他怎么竭尽气力,终究是没有寻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得已,他只能亲自前来试探一番,那个最有可能,嫌疑最大的人。
他略略颔首,并没有故作姿态,露出那样一张温润含笑的面具来。
他已经不想笑了,因为根本笑不起来,锦言的事情已经让他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心思去保留那一张虚假面具。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不管做没做过,你都要如实回答我。”
他低敛眸色,神情看上去沉郁极了,浑身上下也有一股冰寒之气,即便是温歌吟离他那般远,也依然能感觉到周遭氛围的凝滞。
她闻言,却恍若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这算什么?我为什么要如实回答你?我又不是你的谁,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当……”
她话还未说完,只觉一阵厉风袭来,还未反应过来,脖子上已赫然一沉,一直大掌袭上她的脖子,掐着她,秦非离的神色,从未见过的阴霾:“说还是不说?”
他眸中的寒霜似要结成冰了,温歌吟只觉周遭的空气也在瞬间冷凝下去,近距离之下,后颈都阵阵发麻。
她睁大了眼看着秦非离,他眸中因为长久的缺乏睡眠,渗着一丝血色,看起来犹如猩红着双目,可怕极了,温歌吟有些后怕,脖子生痛得全身都跟着冒起冷汗来。
“松……松手!”她简单的说出这两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可是秦非离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掐得更紧了些。
“我没有时间跟你耗,你若不如实回答,信不信,此刻我就掐死你!我秦非离,说到做到!”
那一瞬,他眸中的厉色是真的让温歌吟害怕了,她再不敢与他打太极,老老实实的拼尽全力道:“我……答了……便是。”
脖子上一轻,随即空气大量涌入,温歌吟身子一软,跌到地上,大口喘息着的同时,看向秦非离,双眸中间已显露出几分胆怯之色来:“你想知道什么?”
“锦言的蛊,是不是你下的?”
温歌吟在那一瞬,似乎是怔了怔,随即,唇角竟勾出一丝笑意来:“原来令你发狂的人是她?”
她的笑容顷刻便又变得深了起来,甚至笑到猛烈的咳嗽了好几声,但到底是开怀至极的事,所以,她一时竟有些呼吸不畅起来。
秦非离看着这样子的她,眸中又是一片厉色而过,他即刻便走近了几步,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道:“少说废话,到底是还是不是?”
温歌吟却依旧笑得开怀:“果然,老天是公平的,它曾经对你们有多么仁慈,现在对你们就会多残忍!”
“你到底说不说?”秦非离终究是不耐烦了,又要掐上她的脖子,这一次,温歌吟没有半点反抗,只是看着他道:“很心痛是吗?很心痛就对了!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在你娶她的时候,在你为了她拒绝了皇上赐给你婚事的时候,在你们有了宝宝的时候!”
“你心痛,说明你在乎,你越在乎就会越痛!中蛊?”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大笑道,“苍天开眼,苍天开眼啊!”
秦非离眸中一片不耐烦的神色,看她这般欢呼,一掌便敲在她的后颈上,将她打晕了过去,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这么说的意思很明显,她并不是那个下蛊之人。
那既然不是她,还会有谁对锦言不利?
秦非离百思不得其解。
*
看着手中一条条的线索,秦非离逐一比对过,靠在夸大的椅背上,神色冷凝得有些可怕。
既然都不是这些明着的人,那就是说,这个人,是藏在暗处的!
是谁,藏在暗处,又可以接触到锦言?
锦言平日的生活,除了基本的日常之外,便只和她手下的一些人接触。他细细分析过之后,将这些人也排除掉,可是,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人有动机了。可是,她分明被下了蛊,这是事实!
是不是,他遗漏了什么?
他将那些锦言那一个月之中前前后后所见的每一个人的资料全都重新拿了出来,一点一点的看。
锦言这天清晨醒得出乎意料的早,一觉醒来,想起佟儿的事,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好在,她心里其实也清楚,秦非离这么做,其实是最好的办法,她也不想佟儿有危险,将佟儿送走保护起来,这是对他们都有利的方法,也是最理智的方法,所以,心里骤然极度难过,而今却也算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佟儿虽然走了,可是,她却比在他们身边更加安全,这样一想来,心口才觉得好受些。
秦非离不在。
她梳洗一番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外头的书案上堆叠了整整一桌的信件资料。
她走过去,随意翻了几翻,发觉全都是一个月前关于自己行踪的事情,有些人的名字上被朱笔画出了圈圈,不过,锦言却瞧不出是什么意思。
从这凌乱的桌面来看,秦非离必定是*未免的。
锦言心里生出许多心疼来,将书稿叠好放到一旁,外头,冷月已经端了早点来。
锦言今日根本什么都吃不下,不过,为了让她们放心,她勉强喝下了半碗粥,便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冷月见此,没说什么,默默的将碗筷撤了下去,不过神色却瞧得出来,十分黯然。
锦言在心里轻叹一声,而今这样的形势,她什么都做不了,一切,都只能靠秦非离了。
喝了药后,她小憩了片刻,醒来时,秦非离已经回来,还在钻研着那一叠资料。
锦言悄悄挑开通往外间的珠帘,见他神色清寡,面容冷峻,注意力和视线全都倾注在那资料之上,一时间,看得不由得出了神。
到底,是有多担心,才会这般日以继夜的去看那些反复看过很多遍的东西?到底,是有多心疼她,才会从来都不在她面前表露出来?也只有在她不在的时刻,他才会这样,毫无遮掩的,将所有的情绪全都释放。
锦言在那里站了良久,直到双腿发酸,这才返回了里间。
她用了最轻的动作,秦非离似乎是看得入迷了,竟然没有发觉她早醒了过来。
锦言回到里屋,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取出了一张空白的纸张来,一笔一划,写了许久,这才放进抽屉下的医书里夹好。
她装作刚刚醒来,若无其事的出去,秦非离这才发觉她,看着她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眸光一柔道:“醒了?”
锦言点了点头,也不过去,只是靠在门口看他:“你在看什么?”
秦非离旋即不着痕迹的将那些资料叠起,放在一侧,用书压好,这才起身走向他道,都是一些琐碎的政事,没什么要紧。
锦言点了点头,吧啦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道:“给我洗头吧,头发黏腻腻的,难受。”
秦非离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长发,应了一声,随即出去吩咐去了。
锦言的眸光从书案上的那叠资料上扫过,随即不着痕迹的挪开,走近里间。
这一整天,过得宁静而平和,锦言照例早早睡去,秦非离也来不及睡,虽然一天都没有什么发现,但他最终是确定了几个可疑的人下来,并且交代了下面的人,即刻去办。
有了新线索,总算是能安心的睡个好觉了。
这*,秦非离总算是睡着了过去,以前的时候,他睡得都不踏实,半夜里总是醒,但是今天,他却一脚睡到了早上,虽然一整夜都是莫名其妙的梦,但总算没有醒来便是,也算睡了一个好觉了。
不过,让他意料之外的是,一觉醒来,锦言居然已经醒了,这是半月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她居然会醒的比自己还早!
“早。”锦言轻轻笑了起来,笑得格外明媚、灿烂。
这是自她生病以来,第一个最为灿烂的笑容,那眸中的明媚几乎将人感染,连他的心头也一并明媚开来。
秦非离略略一顿,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下,这才道:“早。”
他起身更衣,锦言却也从*上爬了起来,要给他更衣,伺候他梳洗。
秦非离并没有等到她起*,因为在她掀被子的前一秒,他便已经压住她的动作道:“要做什么?我让冷月来帮你?”
锦言却极其随意的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只是想替你更衣而已,更何况冷月那么忙,她还要帮忙照顾佟儿呢,尤其是早上,佟儿最麻烦了,又是穿衣,又是喂奶,又是……”
“锦言。”锦言的话还没说完,秦非离却突然打断她,他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脸上,有些古怪,也有深浓的担忧,“你怎么了?”
锦言呆了一呆,完全不知所以然的看着他,一脸茫然。
“什么怎么了?”她茫然的开口,呆呆的看着他,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
秦非离随即道:“佟儿的事,你不记得了?她现在不在鬼王府,你忘了?我昨天才跟你解释过。”
“昨天?”锦言的脸色变得更加奇怪,“昨天你没说过啊!你什么时候说过了?”
秦非离心下一沉,不由得按住她的双肩看着她:“锦言,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非离,你说清楚,我怎么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昨天早上,这里,我告诉你,佟儿被我送走了,她……”
“什么?佟儿送走了?”锦言呆了一呆,忽而就急了道,“你怎么把佟儿送走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说都不跟我说啊?”
秦非离呆呆的看着她,只觉得脑袋嗡嗡的鸣着,他脸色出奇的难看,眸光钉在锦言脸上,一字一句,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深吸着气道:“锦言,昨天的事,你都忘记了吗?”
锦言却很果决的摇了摇头:“没有啊!我记得很清楚的,你带我出去玩,看夕阳,和佟儿一起,我们一家三口一块儿的,你还跟我说了好多动人的话,我好感动,可是,后来,我好像是睡着了……”
她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脑袋,对面,秦非离的面色却猛然间变得苍白无比,他看着锦言,动了动唇,压低声音缓缓道:“锦言,你说的这些不是昨天的事情,那已经是前天的事了!”
锦言怔了一怔,呆呆的看着他,随即,脸色也一点一点苍白了起来:“……可是,我的脑海里,唯一的昨天,却是你带我和佟儿出去的事情……”
空气一瞬间凝滞了下来,两两想看,一切都明白了过来,甚至于,连佟儿被送走的事情,锦言都不再纠结了,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她:她忘记了昨天的事情,一整天,像是没有记忆一般,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意识到这一点,锦言从来没有惶恐过的心,在这一瞬间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她怎么会开始失忆?就在昨天,昨天生活过的一切,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仅仅只是睡了一觉,居然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她眸中的恐惧和无助那么明显,秦非离看着,只觉心头猛烈的缩成一处,他猛然将锦言按在怀中,紧紧抱着她,伸出手来,不住的抚摸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道:“没事,一天而已,只是一天,也许明天醒来,你所有的一切又都记起来了呢?”
他不停的安慰,像是说服自己,也像是说服她,内心惶恐到没有任何支点,他只能一点一点的将锦言拥紧,仿佛这样,才不会失去她,一切都从不曾发生过。
锦言伏在他肩头,有些崩溃的眼泪狂掉,这是蛊毒恶化了吗?
她会忘记越来越多的事情吗?会忘记佟儿吗?忘记秦非离,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会知道了,会这样吗?
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流得更加的凶,就恍如,从此以后就真的再不记得自己是谁!
秦非离分明觉出她的惶恐,急忙道:“别担心,我这就让楚绝给你看看。”
说完,他急忙便朝外走去,再进来时,锦言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细细一看,她整个人犹如呆滞一般,怔在那里,细细看,分明还在掉眼泪。
秦非离只好陪在她身侧,一直不停安慰,直到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直到,孟楚绝终于来了。
他行色匆匆,额上有一层薄汗,进来时,只匆匆瞥了他们一眼,秦非离便吩咐道:“你给锦言把把脉,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孟楚绝也来不及去擦头上的汗,点了点头,正色坐到锦言身侧,将她的手放到桌上,用垫枕垫好,这才给她把起脉来。
房间里,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住了,明明四处都放了冰桶,可是孟楚绝还是被闷得冷汗只冒。
良久,他才收回手来,秦非离迫不及待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孟楚绝的眸光凝重的从锦言脸上掠过,停到秦非离身上时,这才如实道:“王妃开始失忆了,这便说明,身体里的蛊虫比想象中更加强大。从刚刚的脉象来看,那个南疆人种的那支蛊分明已经被秦王妃身体里原本的那支所吞噬。这样被反噬的情况,我昔日从来未曾听闻,为今之计,除了要尽快找到那个下蛊的人之外,还得让那南疆人将他下的那只蛊的残骸取出,否则,祸患更大。”
“那我的失忆症呢?是怎么回事?”锦言紧接着追问。
孟楚绝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秦非离一眼,最终,硬着头皮道:“这是蛊毒即将深入大脑的症状,它已经在破坏王妃的记忆了,只怕,很快,王妃会慢慢淡忘掉所有的事情,心智也会缓慢开始下降,直至如同新生婴儿,然后,蛊毒再开始侵蚀五脏六腑,到了五脏六腑,纵然有回天的本事,也是乏术了!”
锦言呆呆的怔在那里,勉力扯了扯嘴角,却比哭还难看,孟楚绝此刻也找不出话来安慰她,只能是沉默的低下头去,不过片刻之后,他忽然想起什么,眼前一亮道:“蛊虫嗜血,或许有一种办法可以暂缓蛊虫侵蚀身体的速度。”
秦非离微微一顿,急忙道:“是什么?”
“血,用血喂养,活人的血来喂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