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幕,无声无息地把一切笼于其中,局中人忐忑迷离,局外人更加看不清晰,只能透过迷雾影影绰绰猜到那么一鳞半爪,却也不敢说出只字片语。
韩天遥脚下不过略略一顿,便又接着往宫外走綦。
赵池忙紧走几步追上他,问:“可是侯爷……如此一来,岂非……前功尽弃?”
韩天遥充耳不闻。
琼华园里有梅花,有竹林,有太古遗音琴,还有宁献太子跟十一数不清的旧时记忆。
若非十一出了状况,以她和凤卫的能耐,绝不可能让人一把火烧了琼华园秉。
再多的谋划,再大的布局,再怎样生死攸关的皇位替迭,在十一的生死安危前,似乎都可忽略不计。
赵池愈发着急,几乎是奔跑着才能跟紧韩天遥,气喘吁吁地说道:“侯爷,便是你想出宫也出不去啊,现在四处宫门锁闭,又有禁卫把守,难不成咱们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着开门?侯爷,侯爷……”
眼见韩天遥不理,他心一横便要冲到前面拦时,冷不丁韩天遥手中龙渊剑柄往侧一甩,不轻不重拍在他左肩,将他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你的话真多……”
韩天遥淡淡飘下这么一句,一双长.腿向前奔得愈发快捷。
转过前方回廊,他猛地撞到一人,那边已有人喝道:“这是谁呢?不长眼睛冲撞皇子?”
皇子……
楚帝唯一册立的皇子,只有济王宋与泓。
韩天遥顿身,定睛看向那个险些被自己撞倒的男子。
雅淡秀逸,风姿蕴藉,正是宋昀。
他的面色苍白,往日清澈如珠的眼眸有些闪烁不定,竟似也有几分仓皇。
见是韩天遥奔出,宋昀微微一愕,忙斥喝从人道:“不许无礼,是南安侯!”
从人怔了怔,连声应了,敛息屏气退到一旁。
韩天遥这才见礼道:“世子!”
宋昀点头,“南安侯,这么匆匆忙忙,往哪里去?”
韩天遥不答,只是目光已瞥向琼华园。
宋昀顺着他目光转头看去,不由退了一步,失声道:“是……是琼华园!”
韩天遥低沉道:“十一……可能出事了!”
宋昀眺着那隐约的火光,面色愈不好看,忽返身道:“我跟你一起去!可恨……我方才坐在马车中过来,竟未留意到那边失火!”
韩天遥道:“只怕不是普通的失火。宫中禁卫看来安静得很,并未安排人手前去救火?”
琼华园是皇家苑囿,护卫琼华园也是禁卫的职责范围。如此安静,方才太不寻常。
宋昀道:“或许是宫中人手不足,夏将军一时不曾顾及宫外?”
他答话之际,已返身往外走去。
于天赐连忙拦住,连声道:“我的小祖宗,皇后半夜传召,定是十万火急之事,你这是打算把皇后晾在福宁殿等上半夜?”
宋昀怔了怔,犹豫地看向福宁殿。
于天赐又道:“朝颜郡主武艺超群,多才多智,部属也大多武艺高强,世子原不用太担心。退一万步说,便是真出了什么事,世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能做什么?不如我跟着南安侯一起出宫,先去瞧瞧那边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若有什么消息,我立刻派人禀报世子。”
韩天遥便道:“如此也好。世子,皇后懿旨不能耽误,你还是先去见皇后娘娘吧!”
“皇后懿旨不能耽误……”宋昀低低重复着,再度瞧向琼华园上空的浓烟。他的声音被夜风吹得在廊间回旋,尾音有掩饰不住的惊悸颤意。
韩天遥向前一步,低沉道:“世子,皇后那边,该说的我已都说过,我不会更改我的立场。”
“多谢!”宋昀应着,才似勉强收回心神,看向于天赐,“先生,那便麻烦你多带几个人走一趟,务必探明朝颜郡主那边消息,速速回我。”
见他放弃自己去探琼华园,于天赐已大大松了口气,连忙应了。以于天赐的身份,入宫后无非也就在外面候着而已,内帷之事根本无从预闻,是不是跟随在宋昀身侧原也没那
tang么重要。
韩天遥道:“听闻宫门已经封锁,不许人进出。”
宋昀道:“放心,刚去晋王府接我的是相府的管事周贵勤,于先生带他同行,一路必定无人阻拦。”
韩天遥眉峰微微一皱,待要拒绝,又怕耽误前去琼华园,遂道:“请他唤人打开宫门放我们出去即可,不劳同行。”
那边又有人催促,宋昀只得道:“你和周管事商议即可。郡主如今身体极虚,你们一定要尽快去,尽快……”
他被人连催带推,不得不迈步向前行去,兀自不时转过头来向后观望,全无素日的安静宁和。
韩天遥也不敢再耽搁,继续大步奔往宫外。
于天赐顿了顿,忙紧追过去,一路唤道:“南安侯,南安侯,等等我,我需去寻周管事,再找些人一起帮忙……”
能烧了琼华园的,当然不会是普通人。他一介文士,手不能挑,肩不能提,自然也要多多寻些高手相护并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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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与泓赶到时,琼华园几处屋宇已陷入火海,只有几名老弱奴仆乍着胆子出来,端着空盆看着火海发愣。
他们当然想救火。但如此大的火势,以他们这些人的力量,不过杯水车薪。
担负皇宫卫戍的禁卫军时常在附近巡视,此处火光远照,又岂能看不到?纵寻常人怕事不敢出来,那些禁卫军呢?
宋与泓扫过地上散落的尸体和血迹,愈发惊心不已,冲上去抓.住一名面善的老仆,喝问:“出了什么事?郡主呢?”
几人都认得济王,倒也有了主心骨,立时伏跪于地,惶恐道:“半夜忽有敌来袭,郡主好似身体不适,被秦爷等保护着离开了……”
宋与泓略略定神,又问:“往哪边去了?那些敌人呢?”
老仆道:“郡主离开后,那些人要追,咱们凤卫在拦,死伤好些,其他人都跃过那边墙出园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宋与泓问明十一几乎不曾抵抗便已撤退,立时想起子午叶诱发蛊毒之事,转身奔向上风处寻觅。
涂风在后追着喊道:“殿下,殿下……咱得赶紧入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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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那段夜,黑得出奇,也静得出奇。
宋与泓将从人分散开遣出去寻人,一路却只遇到两三名被打散的凤卫也在找人。四周并无打斗之声,甚至完全没有任何声响,唯余夜风幽幽地穿梭于黑沉的屋宇和树木,带来琼华园那边哔剥作响的燃烧声,凄凄如地狱间辗转传出的痛楚呻.吟,令人毛骨耸然。
好一阵,才听得有人在高叫道:“这边,快通知殿下,在这边!是……是秦大哥他们……”
虽相距颇远,在寂静凌晨却也能听得清晰。
宋与泓奔了过去,找到了那处小巷。
深夜里乍看去,此处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此时赶过来就着火把细看,才发现了几乎满地满壁的淋漓血迹,以及无处不在的打斗痕迹。
不久之前,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搏杀。
此处虽在上风处,到底只是偏僻角落。宋与泓等人虽曾经过,但杀手尸体已经移走,秦南等三四具尸体则被挪到了茂竹边,夜间草草寻过时,便不易发觉异常。
宋与泓赶过去时,正见两名凤卫围着一人,仓皇地连连低唤着:“岑大哥,岑大哥……”
岑笛胸.部中刀,无论如何都是致命重创,应该当时便已昏迷过去,才没被人补上一刀。
此时他粗重地喘息着,双目瞪得极大,直愣愣地瞪着墨黑的苍穹。
宋与泓蹲身唤道:“岑笛!岑笛!”
凤卫亦在旁哽咽着唤道:“岑大哥,快醒醒,济王殿下来了!是济王殿下来了!”
岑笛的眼睛无意识地转动片刻,终于凝出了一点神采,看向宋与泓,全身却颤抖得越发厉害。
“济王,济王,济王……”他几乎是用尽力气在嚷着,却来来回回只这两个字,“济王……”
宋与泓焦急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眼,说道:“岑笛,我是济王,我来了…
…朝颜呢?你们郡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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