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闪开闪开!想吃牢饭不成?”
几个官差不耐地挥着手,将围观的人群往外赶,偏有好事儿的硬要往里探头探脑,小声议论著。
“啊呀,这赵老三死得可是古怪……”
“你看到了没?那血流的……啧啧,可要了命啊!”
“可不是,刚才大胆儿那小子上前凑了一眼,说是眼珠子被人挖了出来,在眼眶子上晃荡着,身上到处都是血洞,喷得周围满地都是……”
“快别说了!我这都要吐了……”
义庄内,县太爷皱着眉头,额中间拧成一道“川”。
想他在这一片儿当职几年,虽然官阶不高,可到底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因着离蜀中不远,所以这芝麻官也做得顺风顺水,如今却死了人,还是死在义庄!
“大人!”
仵作擦了擦手,招呼手下给死者盖上白布,起身朝县太爷拱了拱手,脸上有着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大人,小人验过不下百余具尸体,可这回……”
他蜡黄的脸上肌肉有些抽|动,细长的眼睛向周围瞄了瞄。
太爷明白他的顾忌,挥了挥手,周围的几个下属连忙躬身退下。
“说!”
仵作沉吟了一下,“恕小人放肆,大人,这……这……不是人干的!”
县太爷大怒,腮上的肌肉直哆嗦,猛地一拍长案,再也压不下怒意,“混账!不是人干的,难道是牲畜不成?”
义庄之内本就空旷,他这一吼,回声荡漾,老旧的墙上竟簌簌落下灰尘来,那逼仄的楼梯也跟着“嘎吱嘎吱”作响,听着叫人牙齿都酸了。
那仵作头上见汗,忙上前安抚,小声提示着,“大、大人,死者脸上那森森的白骨,连小人看了都遍体生寒,那尸体的血洞,像是利爪生生抓出来的,还有那黏糊糊的液体……”
县太爷闻言,咽下一口恶气,抬眼看看四周阴冷的环境,也说不出话来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
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年轻的衙役,屁滚尿流,慌里慌张,见到县太爷扯着嗓子大喊。
县太爷满腔怒火与寒意不得发泄,当下提起那衙役的衣领,怒道:“混蛋!话也说不利索,什么不好了?说不明白,本官就叫你不好了!”
“尸体、义庄里停放的尸体……少了两具……”
那衙役哆哆嗦嗦,两腿打颤,拼了命挤出两句话来。
县太爷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手一松,可怜那衙役浑身力气都集中在嘴巴上,狠狠摔在地上,屁|股不觉得疼,只担心脑袋能不能留在脖子上。
“胡说八道!你……你们……会不会是弄错了?”
县太爷声音颤抖,分明是还抱有一线希望。
“属下、属下几个人……”
衙役咽了一口唾沫,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直咬牙,这才说出话来,“小的数了好几次,按着义庄的记录逐一比对,的确是……是少了两具尸体,都是外地人士,二十出头,年轻的男性,说是与人比武输了,昨天死后才置入义庄……”
县太爷两眼发黑,心道死了人,还丢了尸体,这……这叫他福至县可怎么跟上面交代……
深夜。
遥遥望去,风中摇晃的两盏灯笼却是白色的。
黑漆漆的木质牌楼森森然的挺立在那里,灯火处似乎正映着两个字,许是有灯火缭绕的缘故,那里雾气比他处薄弱些,仔细去看应该能看清楚。
步莲华向来不擅长刀剑,如今却暗自懊悔,自己此刻竟没有一件能够防身的物事!
咸而**的微臭,突地,头顶的猫头鹰叫了,犹如猫被踩到尾巴般,撕裂,干哑的声音!
两点幽冥的光,那是猫头鹰的两只眼!
那只猫头鹰桀桀得怪笑着盯过来。
“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
冷汗爬上了步莲华的心尖。
不祥之鸟啊,是逐魂?还是报丧?
“有人吗……”
步莲华放声大叫起来,可没有人回答。
那只猫头鹰古怪地笑着,两只闪着冥火的巨眼在滴溜溜地盯着她转。
步莲华大了胆子向它走过去,很近很近了,这才发现这只猫头鹰原来是背对着她,只是把脑袋扭转了一百八十度来看她。
见她靠得近了,那猫头鹰尖利地鸣了一声,哗哗地一拍翅膀飞走了。
迎人报丧,背逐魂。
再次咬了咬牙,步莲华硬|起头皮继续在雾里摸索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边清白混沌的雾气中终于透出了两粒昏黄。
有烛光!步莲华心中一阵欣喜,加快了脚步向火光处奔去。
时不时有细微的刺痛从她肩上或是脸上、颈上传来,许是这里是一片林子吧,脚下总是磕磕绊绊的。
心下惶然,半个时辰前,她被窗户边的声响惊醒,待醒来后,只在客栈的桌子上拾了一张字条,城外义庄,四个字触目惊心。
笔迹全然陌生,她不知道那是谁送来的条子。
本想去唤醒隔壁的芈闲鹤,可是稍一想,步莲华还是决定孤身前往。
“有没有人?”
话音刚落,义庄之内腾得冒出两溜清白的鬼火,影影绰绰地向着步莲华游荡而来!
就在这时,义庄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她熟悉的呼声:“阿步?”
“芈闲鹤?”
一愣神之间,步莲华便被鬼火给团团围住了。
一团团鬼火之后依稀粘着一条条黑色的人影。
“掌灯!”
随着一声冷森森的号令,义庄内亮起了更多清白色的光团。
步莲华这才看清了,那一拥而上的团团鬼火原来一盏盏灯笼,被提在一个个全身皂衣的汉子手中。
眼见这群人有把自己押进义庄的意思,步莲华没有做无谓的反抗。
冷冷,冰冰的白色铺盖出一个个凸出的人形。
上了灯火的义庄依旧比庄外还要阴寒。
芈闲鹤就被摁跪在义庄的正中,一个鬼里鬼气的枯瘦男人正抛洒着纸钱。那些纸钱一落地,就向着他围了过去。
那男人居然在这里穿了一身血红的褂子,红的若血,若血的红,让人只是看上一眼,就不由的心中猛的一抽。
似乎感受到步莲华惊奇的视线,这高瘦男人缓缓转过头来,似乎长叹了一声,弯着嘴角,沙哑的嗓音像是许久未磨的刀。
“你不认得我了么……”
“冯乾和!”
步莲华发声喊了出来,声音无比震惊。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正想着,就看到一只蝙蝠啪嗒啪嗒,忽闪着翅膀从冯乾和的衣袖里钻了出来,一绕,栖在了他的肩头,咧出森森的细牙,居然是个和冯乾和面上一模一样的笑容!
步莲华看着蝙蝠细亮如两粒黑豆的双眼,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冯乾和正在透过蝙蝠的眼睛在看着她!
她轻微移动了一下|身子,果然看到那只蝙蝠的头颅在随着她的动作而轻微的移动了!
这个畜生,正片刻不停地拿眼睛盯着她!
她哆嗦了一下,寒意顿生。
“阿步,快走!”
步莲华这才看见,义庄里正中间的芈闲鹤,此刻一身白衣的王爷甚是狼狈,头顶的束发金冠跌落在脚边,满头乌发披了一身。
比起冯乾和的出现,这一幕给步莲华的冲击更大,以芈闲鹤的身手,怎么可能被一班寻常的衙役给制服?
他们两人交过手,她很清楚他的实力。
“你……”
“轰轰……”
她刚欲抬脚上前,押解她进来的捕快们齐齐一顿手中的水火棍,口中也跟着暴喝起来。
步莲华只觉得耳边仿佛突然打了雷一般,再看时,却是满庄停放的尸体都被震的嗡嗡作响,个个都似要跳将起来一般!
“住手!”
阴恻的嗓音响起,原本在撒纸钱的冯乾和已经将手里最后一片纸扬出去,直起身子喝斥着。
一众衙役,迅速地低下头,收回棍棒,默不作声,像是……
没有意识的魂灵。
“冯乾和,你在这装神弄鬼做什么?!”
顾不得耳畔的蜂鸣,步莲华忍不住开口冲一身腐朽之气的冯乾和吼道。
奇怪,上次西湖一战,明明已经他杀死,他是怎么“复活”的?
这世间,真的有鬼不成?!
冯乾和没有言语,只是侧了一下头,义庄内突地就兴起了一阵阴风,所有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幔随着这阴风一下子鼓荡起来,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漫堂鼓荡的白色宛如一只只潜伏的白色幽灵,在突然嗅到了生人血腥以后,顷刻就兴奋地嘶吼着想要扑过来撕人而噬!
他们在渴望着生人的血肉!
步莲华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
阵阵不知名的声音在她脑子里不住的嚎叫!
那是她从未听过的声音,她从未听过如此的声音,但她却无比怪异的发现自己知道那声音是什么。
刺骨的寒气顺步莲华的脊柱象四肢发散而去,指尖脚尖冷痛如针刺一般,整个身体似乎全然没有了感觉,不,是只剩下了一种感觉,刺寒!
没有光,没有暗,只有无穷无尽,细碎细碎的白色小点,簌簌而落,没有重量,没有质量,只有刺寒!
步莲华艰难地向四周环顾而去,在天地之间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之前,她明了了为何芈闲鹤被他们抓在手里了!
是霜刀阵!
这乃是高手,利用内力所为,制造出来的一种阴寒之极的阵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