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长而幽暗的走廊,常年阴影森森,每每走得步莲华心惊胆颤,只是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因为,这里是山庄主人的私人领域,不得传召,禁止擅入。
刚一过拐角,就听得前面有“扑棱扑棱”的声音响起,一双大翅膀拍得欢快,迅速地带起了一片细小的灰尘来。
步莲华摇摇头,张开手,上面赫然躺着几枚小小的浆果,来之前她在花园里亲手摘的,再新鲜不过。
“拿去吧,馋嘴的阿布。”
她话音刚落,那叫做“阿布”的鹧鸪鸟就三跳两跳地奔过来,喙一啄,尽数吞下肚,这才“嘎唔嘎唔”地叫了两声,拼命向步莲华示好。
只是个扁毛畜牲,却也知道去讨好人。
一旁的天厌见怪不怪,抱着胳膊,斜眼看着阿布难看的吃相。
这一人一鸟,可真算得上是相看两相厌,虽然都是给各自主人做护卫的,但相互之间却丝毫没有惺惺相惜之感。
绕过看门鸟阿布,步莲华径直走到那一扇厚重的门前,脚步却是顿了一下。
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波动,天厌上前一步,轻声安慰道:“主人,我就守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步莲华无声地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仍是那股熟悉的熏香味道,只是淡了一些,步莲华不适应,一时没忍住,还是轻轻打了个喷嚏。
她心里不断数落自己,吓得慌忙用袖口掩住口鼻,生怕自己再做出不敬的举动。
“你来了?”
一道低沉但不失悦耳的声音响起,是来自房间中央那道半透明的帘子后面。
说话的人,就是弃命山庄这一代的庄主,郁骥。
他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却能够一手撑起纵横整个大陆的世家,还秘密打造了武林中神秘莫测的杀手组织,难怪江湖对他传言诸多。
步莲华忙收拾好心情,弯腰欲拜。
对面的郁骥抬手,示意她不必行礼。
步莲华也不多做客套,站直了身子。
毕竟,她在山庄走动,一向极少对人行礼,山庄里的规矩虽繁杂,她却是个例外,似乎一切繁文缛节都于己无关。
“回主人,冯乾和已经死了。”
她言简意赅,只用最简短的话语来报告。
不过,她心里也慌张,毕竟一开始自己是手下留情的,若不是郁骁插手,也许自己会第一次忤逆主人的命令吧,到时候,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思及此,她有些后怕,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仁慈。
郁骥没有接话,只是观察着步莲华的神情。
他看人一向颇准,但是面对她,终究是不能以寻常眼光来对待。
沉吟了一下,似乎将段媚|娘好意提醒的话抛在了脑后,步莲华忍不住好奇,再次开口,“主人,我不懂,为什么要杀了冯乾和,他和我们似乎没有一点儿关系。”
话已出口,步莲华才意识到这话说得有多么不合时宜,只是毕竟已经出口,覆水难收。
她虽站立着,但已经做好了随时跪下,领取责罚的思想准备。
意料中的暴风雨竟是没有到来,帘后的郁骥忽然咳嗽起来,闷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极为刺耳。
步莲华没有领到命令,不敢上前,主人素来是不允许他人随意近身的。
她伸长了脖子,想去看看郁骥到底怎么了。
咳了好一阵,郁骥才平息了气息,脸颊显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润。
“他不得不死,因为有人出钱要他死。我们拿了钱,就要替人消灾。就这么简单。”
他慢慢开口,声音虽低,但是不容忽视的威严。
步莲华再不敢多问,垂手站在一侧。
许久,那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莲儿,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看来我没有选错。”
郁骥淡淡笑了,那笑里却隐含了太多暧昧不明的意义。
衣服是他事先选好,再叫侍女送到步莲华的房中。
步莲华甚至有些无措,她不知如何接话,逃似的匆匆拜别了郁骥。
出了夜来听雨阁,步莲华沿着青石小径飞快地走着,绣鞋上沾了少许泥土和草根,若是被天妒看见,她定要慌慌张张地劝阻着自己的主人,要谨言慎行,要缓行慢步。
步莲华却毫不在乎,径直踢着一块儿圆润的小石子,一路追逐着蹦跳的它。
她的房间,要穿过山庄里的花园,绕过假山和蜿蜒的道道回廊,在最西面。
正悠闲地走着,步莲华心里暗自盘算,这一次回来,却不知道下一次下山,又是多久以后呢……
可是,自己一下山,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人死。
想到这儿,她的精神不免有些萎靡,连带着罕有的落落寡欢起来。
夏日的午后晴光,闪烁得令她头晕,眼前的池水泛着微澜。再也不想多走半步,她微眯着眼睛,靠着假山歇息,
冷不防,假山的另一面,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猛地拉住她纤细的手臂。
步莲华惊得立刻睁大眼,刺眼的光顿时泄在她水润的眼上,刺痛感传遍神经末梢,危机感登时启动,她下意识地反手打向来人。
内力一碰到对方身上,立刻被绵绵地弹回,步莲华反而被自己的出掌之力反噬地后退几大步,这才站稳,看清来人。
是,郁骐。
郁骐虽面带不善,但毕竟知道自己这一掌下去力道不小,击在她身上,不伤也疼,当即快步上前,急声道:“莲儿,哪里痛?可是伤到了?”
步莲华忍住痛,轻摇头。
说与不说,痛与不痛,有什么分别。
要知道,在弃命山庄,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
前一天还与你把酒言欢的兄弟,第二日便可能只是一具发臭的死尸。
前一晚还同你被翻红浪的尤|物,再见面便或许只是一捧森森的白骨。
郁骐伸出左手,抚上步莲华的右手腕,活动了两下,知道她没有伤到筋骨,这才放心了。
“大哥跟你说了什么?”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是一副冷冽残忍的模样,沉下了脸。
步莲华惊讶,主人能跟她一个小小的杀手说什么。
她的心里虽然纳闷儿,但嘴上还是乖乖回答:“主人说接下来暂时没有任务,叫我在庄里好好练功。”
郁骐“哦”地一声拖长了尾音,精明的眼在她身上四下肆虐,里面包含了太多超越主仆的情愫。
步莲华不是看不出,只是有些受不住他眼底的炙热,再一次下意识地想要躲。
他却是快一步看出她的小心思,执了她的手,将她一顶,顶到假山处。
薄薄的衣料后是冷硬的石头,顶得她后背发痛。
郁骐不肯放过她,手指灵活地触上她的领口,在她细嫩的颈子上轻划,逗得她发|痒。
“二少爷……我……”
步莲华几乎说不出话来,恐惧和担忧一齐浮上心头。
“咦?”
郁骐的手指一顿,点在她白|皙肌肤上一点红痕不动了,眼里嗜血的残暴再次酝酿,怒道:“这是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步莲华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全身血液都上涌,心里暗叫不好。
这是之前,她假扮刘蓁蓁时,缠着冯乾和去游西湖,好方便她杀人那晚,冯乾和在她脖子上深吻了一口的证据。
当时的她,根本就没法子拒绝,只好随着他,演出一场郎情妾意的好戏。
可是此刻看在郁骐的眼里,那就是自家小宠物不安于室的最好证据,怎么,自己和郁骁两个人,还是填不饱这个小东西么?
不由分说,步莲华刚要逸出口的解释变得那么微不足道,在她的一声惊呼中,郁骐手上用力,将她打横抱起,抬腿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二少爷,我……”
她蜷缩在他怀里,宛如婴孩儿,小小的柔嫩身躯像是抖动的秋叶。
“闭嘴!”
他恶声开口,一个怒目,将她噤声。
步莲华任命地合上眼,兀自在心里祈祷着,希望接下来的时间,不要太难熬。
一路上,下人经过二人身旁,都是低眉顺目地弯身问好,却没有一个敢出声,或是多看几眼。
二少爷的残暴乖张,在庄里是出了名的,偏庄主郁骥又对他疼爱得过分,于是乎,郁骐、郁骁两位少爷自然是变本加厉。
走到门口,“嘭”,郁骐一脚踢开门,裹挟着一股风,快速地进了屋,再一提脚,将那门合上,咣的一声,将怀中的人震得睁开眼。
“莲儿,你说也没用,还是我亲自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他邪佞一笑,腾出一只手把桌上的细瓷茶壶茶碗大力扫掉,将步莲华平放在屋子正中那张大桌上。
“不要……”
她慌张地想翻过身,试图下地,却被他一手按住,箍得紧了。
“唔……”
步莲华抽痛,忍不住吟叫出声。她被他抓得生疼,郁骐常年练武,又是至刚至阳的路数,手劲儿极大,捏在她柔若无骨的娇|媚身体上,无疑是种折磨。
“痛?痛就不要乱动,乖乖躺好。”
郁骐冷酷的声音里几乎不带一丝|情感。
奇怪,大哥常年不出听雨阁,自己又事先告诫了段媚|娘,那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莲儿已经回来了,并且还第一时间召见了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