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秦岭,连空气都湿润了很多,清新的草木香气,带着有些许孤冷的味道。
幽静的山中,一座静谧的村庄,在鸡鸣声中,迎来一天的晨曦。
草垛旁躺着个人,纤细的身体看不出来是个女孩儿,还是个瘦削的男孩儿。
鸡叫三遍,天已大亮。
小人儿骨碌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是个少女。
一张清秀的面庞上,五官只能算得上是端正,只是一双大眼睛倒是十分的引人注意,不仅格外的黑白分明,而且透着一股少女的灵韵。
她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头发,站起来辨认着方向。
再走出二里地,就是清丰县城。
清丰县城隶属于广宣郡,县城虽小,但因为泰岚大陆上最为知名的广宣书院就建在此处,所以清丰县名扬海外,也是许多读书人一心想要来此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许皇后的娘家便是广宣郡许家,许家出了一个太后,一个皇后,打破了百年来皇后皆出自于韶光郡云家的这门殊荣。因此,最近五十年来,无论是许家还是广宣郡,在整个燮国都成了无法忽视的所在。
最近,清丰县更是热闹。
清丰县县太爷是许皇后的表侄,他的儿子即将迎娶广宣郡太守的嫡女,这桩婚事是太后亲自指的,所以整个清丰县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段佳话。
随着拜堂日子的接近,县太爷许绍忙碌不已,亲自操持,甚至从各地运来珍奇宝物,大肆搜刮。
仗着太后和许皇后二人为自己撑腰,许绍虽只是一个小小县令,但府内私藏甚至堪比颖城要员。
这也是他为何甘于在此做个九品芝麻官,一做就是十几年的原因,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在清丰县,他就是一个真正的土皇帝,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呼,继续赶路,很快就能到清风县了。”
少女伸手,在额头前搭着,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说道。
等到她气喘吁吁地站在清丰县城内最为繁华的一条大街上的时候,少女才发现,小小的县城里竟然到处可见像她这样的外地人。
奇怪,这么一个小县城,为何忽然涌进来这么多人?
少女吃力地穿过人群,走进一家客栈,踮着脚朝掌柜的喊道:“老板,老板,还有没有空房间?我要一间!”
她说完,就低下头,想要从钱袋里取出住店用的碎银两。
“小姑娘,别急着掏钱,没有空房啦,你去别家碰碰运气好了。要是去晚了,估计就真的没有了。”
掌柜的拨拉着算盘,一边说话,山羊胡一边跟着一翘一翘,看上去煞是好笑。
少女一惊,猛地抬头,见他不像在开玩笑,一脸惊诧地问道:“大叔,清丰县的生意这么好做?我来的路上,发现好多人往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掌柜的笑了笑,摸了摸胡子,低头一看,原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身上连把剑都没有。
“小姑娘,你不知道吗?县太爷的儿子三天后娶亲,这是太后娘娘指下来的一门亲事,县太爷可是皇后的侄子呢。要不然,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里,除了每年广宣书院入学的时候,平时还真没这么热闹过。”
听他这么一说,少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要娶新娘子呀,怪不得这么热闹。大叔,没有空房也不怕,能不能让我在厨房或者仓库里睡一宿?我急着赶路,明早就走。而且,你看,这天看起来怕是要下雨呢。”
少女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外面。
掌柜的随着她的手向外一瞧,可不是,早上还阳光晴朗,这会儿居然有些变天了,虽然一时片刻倒也不会下起雨来,但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孤孤单单地露宿在外,倒也可怜。
他捋捋胡须,沉吟片刻,从台子后面走出来,把少女拉到一旁。
“这样吧,小姑娘,你今晚就和客栈的几个大婶在后院的屋子里对付一宿,也不用给钱了,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客人多,你帮着在后院添添火,刷刷碗,等忙完了和她们一起吃饭,怎么样?”
有吃有住,还有了落脚的地方,少女立即面露喜色。
“谢谢大叔,我这就过去!”
少女把小包袱往身上一背,径直朝后院走去。
掌柜的笑着摇摇头,重新站回去,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没一会儿,又有客人走进来。
掌柜的没抬头,刚要说一句“小店客满”,忽然,来人将一个东西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边。
是一枚小小的令牌,很小,只有小孩子的巴掌那么大,通体血红。
掌柜的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手一伸,将那令牌收入掌中,握了一会儿,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又过了片刻,他的脸上呈现出笑意,殷勤地问道:“二位是要打尖儿还是要住店?”
为首的白衣男子微微颔首,轻声答道:“先吃饭,再休息,两间上房。”
掌柜的连声说好,急忙招呼过来一个口齿伶俐、腿脚麻溜的店小二,让他将眼前这两位贵客迎到里面去。
看着他们二人在靠里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掌柜的这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摊开手掌,之前抓在手心里的那枚令牌已经彻底地融化,成为了一滩红色的水,然后完全蒸发不见了。
“暗河”的人遍布整个大陆,各个国家都有,而且从事着不同的行业。这种令牌则是平日里他们确定彼此身份所用,一旦使用完毕,立即消失,连仿造都无法仿造。
二人坐下来,店小二先上了一壶热茶,然后问他们吃什么。
有师父逍遥子在,熊琱自然无需操心太多,所以他一声不吭,只是给二人面前的茶杯倒满了,拿起茶杯,一边喝着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逍遥子接过店小二递来的菜单,点了几样小菜,又点了两碗面。
“麻烦小哥儿快一点上,我们赶路累了,想早点儿休息。”
他一边递回去,一边在手心里夹了一串铜板当做赏钱。
店小二一并接过,自然连声说好。
等他走了,熊琱这才压低声音,小声对逍遥子说道:“师父,很奇怪,这里只是个小县城而已,却不知为何,几天之间涌进来这么多人。而且,这其中很多人还都是有功夫在身的,看起来不像是善类,只是……我看不出他们的来历。”
逍遥子端起茶杯吹了吹,笑而不答。
熊琱见他不开口,便也不多问。
和逍遥子在九华山上共同生活了大半年的时间,他也多少摸清楚了师父的脾性和癖好,知道他不是个多话的人,更不会多管闲事。此次师父肯让自己下山,是因为他说,他接了一个任务,要带着自己一起来历练一番。
熊琱自然是一百个愿意,每日在山顶苦练,他也想要见识见识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子,再确定一下自己的剑法,究竟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所以,师徒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九华山,一路到了此地。
没多久,店小二将他们点的吃食端了上来。
赶了一天的路,两人都饿了,全都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不过,吃饭的时候,逍遥子一直留意着身后那桌人在说什么。
从他一进门来,逍遥子就听见,客栈里有不少食客正在高谈阔论,说的自然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即将迎娶郡太守女儿的事情,这也是本地如今最大的一个消息。
“听说了没有?太后娘娘从宫里特地运了一批宝贝,由锦衣卫亲自护送,要在成亲那日送到县太爷的家里……”
一个络腮胡大汉仰头干了一壶酒,打了个酒嗝,大声说道。
“丁老三,你平时吹牛也就罢了,如今还在满嘴胡说。锦衣卫那是什么人?杀人不见血,居然能跑去押镖?吹吧你!”
眼见着被人质疑,丁老三大为不爽,猛地把酒壶用力砸在桌上,发出“嘭”一声响。
“你懂个屁!说我胡咧咧,你可知道如今锦衣卫的头儿是许家人?人家自家人为自家人做事,用得着找外人?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我呸!”
丁老三骂完,又叫店小二继续上酒。
周围的人这才不再说他撒谎,一个个都缠着他,让他说得仔细些。
哪知道丁老三见众人好奇,反而不愿意再说,哼哼唧唧的一个劲儿地绕圈子。
正吃面的逍遥子放下了手里的碗,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一旁的熊琱正擦着嘴,见他正在笑,不禁小声问道:“师父……”
难不成,师父这一次的任务,就是同那个县太爷有关,或者说,和太后派人押送的这批宝物有关?熊琱暗自思忖着,却又不敢肯定。
一见他的神色,逍遥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夹了一片肉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着,等咽下去了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不求财,我只杀人。”
熊琱一愣,杀人,杀谁?
正想着,一道身影从客栈后厨的帘子后闪现出来,那人手里端着一大碗汤,边走边喊:“让一让,让一让,上好的鲫鱼汤!”
是逍遥子刚才点的,他喜欢喝鱼汤,尤其是新鲜的鲫鱼熬制的鱼汤,味道鲜美极了。
只是,这次来上菜的却不是之前的店小二,看身形模样儿,应该是个少女。她的脸上沾着不少灶灰,脸上东一块黑,西一块黑,估计是干活的时候流了汗,顺手一擦,把手上的灰和土都蹭到了脸上。
少女把鱼汤放下,咧嘴一笑:“客官慢用。”
说完,她转身,像条泥鳅似的又消失在了门帘后面。
熊琱拿起一只空碗,帮逍遥子盛了一碗鱼汤,放在他面前,“师父,趁热喝。”
一抬头,他看见逍遥子一脸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着什么,竟然微微出神。
“师父?”
熊琱又喊了一声,逍遥子这才回神,拿起碗来,慢慢地喝着鱼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