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岚知道,上官卿专门来找自己,绝对不是为了来讲经布道的。
这是一个笑面虎似的人物,既然他开诚布公地直接提到了自己中毒的事情,那说明他有话要说,何不给他一个把话说清楚的机会?
想到这里,上官岚将双臂搭在桌上,似笑非笑地说道:“三少爷难道吃斋念佛?怎么忽然说起佛经来了?佛经我一窍不通,唯一听过的一句话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过,我却想问问三少爷,放下了屠刀,就一定能成佛么?成了佛,就可以假装没拿起过屠刀么?”
上官卿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眯眯地看着上官岚,轻声答道:“成不成佛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中了‘度厄’的人,如果不及时服下解药,一定能成鬼就是了。”
说罢,他袖子一动,手中多了一个织锦缎盒,半个巴掌大小,四四方方,上面的刺绣五只蝙蝠,寓意为“五福临门”,看上去十分精致。
闻言,上官岚垂眸看了一眼,似乎并不打算接受上官卿的好意。
“令尊给了我解药,不劳三少爷费心。”
她和上官卿虽无冤无仇,却也无恩无惠,他主动前来示好,不知道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上官卿摇头,一脸凝重之色。
“妹妹有所不知。你前些日子才中过鬼母地蛛的寒毒,而这‘度厄’却是热性毒药,一凉一热,是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受不了。一般人以为,只要服下解药即可活命,但你不同。你前有寒毒做引子,这热毒再一攻心,四肢百骸里冷热交融,气息凝滞,只要运功便会痛不可挡。”
上官岚虽然不动声色,然而却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怪不得,自己刚才打坐调息的时候,总觉得有一股气在四处乱窜,上不去下不来,胡乱地游走于体脉之中,只要一触到重要穴位就会痛得她眼前发黑。
原来如此!下毒的人,还真是好算计!
“这是聚气修髓丹,转为中毒受伤之人调理内息所用。不过,我要实话实说,此丹并非出自父亲之手。因此丹的炼制极其耗费时间和材料,父亲已经舍弃掉,是我照着炼丹古方,自己琢磨着炼出来的。虽说不一定保证有效,但绝对死不了人,不知道妹妹敢不敢试试。”
上官卿微笑着,将手中的锦盒轻轻推了过来。
上官岚打开盒盖,只见两枚月白色,闪耀着柔润光泽的丹丸静静地躺在盒内,紧接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多谢三少爷美意,既然是有聚气修髓的功效,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打算收下,也打算服用,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害自己,起码现在不会。
上官卿似乎没有料到,她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自己,脸上流露出些许的惊讶之色。
“怎么?难道我该拒绝吗?”
上官岚合上盖子,作势要递还给他。
上官卿回神,连声否认,合上扇子,以扇柄轻轻推回来,连忙解释道:“怎么会。只是……”
他皱皱眉,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胆大,毫不犹豫地接受。
“无功不受禄,我拿了这么大的好处,不知道自己能还给你什么呢?”
眼看见婢女们穿梭而来,将一碟碟精致的小菜端上桌,上官岚也不避讳,拿起筷子,随意捡了两口菜,轻轻咀嚼着品尝,似乎并不在意上官卿就坐在自己的对面。
“味道不错,给三少爷布菜。”
她招手,指了个身边的小丫头,口中吩咐着。
“虽然有借花献佛之嫌,不过我这里难得有人来,你便也一道用了饭吧。”
上官卿见她这么说,便也不再客气,他看起来胃口不错,将婢女给自己夹的菜一样样吃下去,甚至自己又夹了几次菜。
拿起手边的丝帕,他擦擦嘴,表示吃好了。
“你知道,父亲年纪大了,”上官卿慢条斯理地说道,皱皱眉,一副极为心痛的神态,“年纪大的人,难免脾性就会变得古怪一些。似乎,父亲有意将出尘谷交给老六打理。妹妹,你怎么看待此事?”
他推心置腹的口吻,令上官岚嗤笑一声。
“自古嫡庶有别,既然你们都是出自一个娘肚子,那就没什么嫡庶之分,只有长幼之分了。”
她叫人将一桌子的菜都撤下去,独独留了一壶花茶,端着茶杯,上官岚轻酌着,斜眼看向上官卿,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就算你有心,你上头还有两个兄长呢。
“大哥那个人,你也见到了,咳……至于二哥,他是个医痴,若论起医术,那八个兄弟之中,他必须是这个。”
上官卿正色着,比出大拇指,表示赞叹,但他立即话锋一转,叹气道:“可是,若要让二哥持家,我真担心,出尘谷早晚要被人压过了头去。如今,恰逢乱世,连皇帝老儿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把江山坐得稳,又何况是我们刀口舔血的武林中人呢?”
上官岚挑挑眉头,不置可否。
她又不是真正的上官岚,怎么会有闲心去管他们一家人的死活,对上官一氏的家族内斗更是不屑过问。
但是,若未来的出尘谷谷主能够真心为己所用,那么,情况似乎又不一样了……
这么一想,她又微微坐直了身体,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撩|拨着茶壶的侧面,幽幽开口道:“这么一说,倒也是,出尘谷确实需要一位年轻,有野心,有能力,又有手腕的领导者了……”
上官岚故意把语速放慢,余光偷瞄着上官卿的表情。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上官卿的双眼之中,隐约地流露出了惊喜的光芒。但他很擅长掩饰,低咳一声,立刻又恢复了常色。
“实话实说,妹妹虽是女子,然而魄力不输男人。若是有妹妹能助我一臂之力,想必,我也能够得偿所愿。”
上官卿索性挑明,他原本打算试探一下上官岚,却没想到,对方倒是很识趣。
“呵,我什么本事都没有,自幼也不在出尘谷内长大,又能对三少爷有什么帮助?”
上官岚不以为然,撇撇嘴说道。
“你何必妄自菲薄?这些年来,父亲对你心怀愧疚,一直想要弥补你。若你我手足情深,父亲百年之后,必定是将你托付于我,而为了确保你能够衣食无忧,我这谷主之位,也算是十拿九稳了。”
上官卿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些日子,他已经观察了上官拓好久,发现父亲似乎对于这个私生女很有些忌惮,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绝对会选择走一条和上官诚截然不同的道路,先要好好地巴结拉拢一下上官岚。
“也许吧,谁又知道以后的事情呢?”
上官岚勾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没有把话说得太死,留有一丝余地。
如果,下一任出尘谷的谷主真的是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那么,势必要比上官拓老实听话一些,这倒是不假。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助你得到你想要的,那么我有什么好处?”
她想听听他能够给的酬劳,继而去比较一下付出的和得到的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做蚀本的生意。
“若真如此,我一定让你进族谱,做名正言顺的上官家的女儿,你的母亲也会被承认是父亲的妾侍……”
上官卿不假思索,笃定地说道。
“嗤!”
上官岚不屑地耻笑出声,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子。
“进族谱又如何?名正言顺又如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也说了,连皇帝|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家国天下千秋万代,我一个女人要那些虚名做什么?上官家的女儿,在饥荒之年还比不上一个馒头对活命有帮助!如果你的诚意就只有这些,那你还是省省吧!好走不送。”
她抬手一指门外,送客的意图再清楚不过。
上官卿碰了个钉子,没有想到她如今竟然不稀罕这些。犹记得当年,她可是跪在外面一整天,希望上官拓能让母亲葬在出尘谷内,得到个名分。
“你……”
他本想说,你变了。
整个人猛地一惊,上官卿的脑子转得很快,怪不得,这一次上官岚回来之后,他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再联系她刚刚整个人的反应,难道说……
上官卿腾地站起身,以手指着上官岚,结结巴巴道:“你、你是……”
上官岚立即甩过去冷冷的一个眼刀,示意他,两人的身边还有婢女,让他千万要注意自己说的话。
上官卿板起脸来,一扬手,冷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们兄妹要说些知心话,机灵些,要是有人来,提前通报一声。”
两个婢女乖巧地应了一声,立即走出房间,还小心地带上了房门。
“看来,我猜对了,你根本不是上官岚!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混进出尘谷!有什么图谋!”
上官卿压低声音,厉声喝道。
话音未落,他就惊恐地看见,一柄软剑搭在了自己肩头,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对面的女人是何时拔|出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