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是如果死了,他该怎么办,楼迦若不敢想……
当他踏入房中,甫一看到悬挂在半空中微微晃荡的那个熟悉身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楼迦若不知道自己面上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扑上前将她抱下来,他的脑子里面只剩一片空白。
她就在他的怀中,悄无声息得恍似只余一具躯壳,螓首后仰,黑发犹如泼墨从他的臂弯垂泻而下,白皙脖颈上的那道青紫明显得刺目。
楼迦若全身发抖,她怎么敢这么做,她怎么敢背着他寻死?!楼迦若嘶声大喊,清朗的语调再也维持不了平静:“太医!快传太医!——”
被粗鲁的侍卫驱赶着一路跑过来的太医见势不妙,来不及停下喘口气,便被吓得连滚带爬地上前把脉,一脉过后才小心地抹了把冷汗:“回禀皇上,因为投缳时辰尚短,娘娘性命无碍,只需调养几日便能恢复,不过嗓子受损,最好暂时不要开声说话,下官这就去开方为娘娘煎药。”
榻上的温如是尚未苏醒,颈间的白帛衬着她没有血色的面容,更显得一张小脸可怜兮兮。
昭桓宫内的宫’女、宦官跪了一地,楼迦若的声音阴寒得令人心底结冰:“全部拖出去挨着杖毙,你们娘娘什么时候醒过来,什么时候再停!”
这时候的侍卫可不敢徇情,他们粗暴地拉起哆嗦着伏跪在地的下人就往外拖。殿外一片凄风苦雨,噼噼啪啪的杖责声和着压抑的啜泣求饶,连翘忍不住膝行几步重重叩首:“娘娘心善,必见不得有人为此送命,求皇上开恩——”
“你该庆幸她还活着,否则,就凭你们两兄妹怂恿主子自尽,朕就有一百个理由灭你满族!”楼迦若冷然厉声。
连风中途的外出,昭桓宫外三长一短的夜莺啼鸣,连翘一反常态地在宫外迎驾,温如是刚好能对上时辰的投缳,若说清醒过后的楼迦若再猜不出这是早有预谋的一个局,他就枉为一国之君了!
“将连翘、连风绑起来,押入大牢听候发落!”他恨温如是不信他,更恨她宁愿瞒着他设局,也不愿意坦白说出她不想他立后的话!可是这一切,都比不过看到她悬在梁上那一刻的后怕来得强烈。
殿外的哭声渐微,榻上温如是鸦黑的睫毛轻轻抖动,她张嘴,却痛得说不出一个字。
冰凉的小手迟疑地攀上他的尾指,楼迦若回头,深深凝视她,仿佛看进了她的心里,“你在做之前,有没有想过后果?”有没有想过他也会痛彻心扉,想过他会拉着无辜的人为她陪葬,想过如果算计失误,他该如何自处?
温如是口不能言,两行清泪却倏忽而下隐入发鬓。
她不是不清楚他能看破,她能利用的资源太少,怎么可能比得过天子手下的眼线。她也明白他想通后会发怒,温如是只是想赌一把,赌他们这些日子的相处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高高在上的楼迦若又怎么能够体会得到,一个女人对自己心爱的男人布下个明知他会识破的局,该是何等的悲哀?!她是只被他豢‘养在深宫中的金丝雀,除了自己的生命,温如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手段能够令他低头。
她只是不愿跟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也不想独自一人痛苦,温如是只是太自信,确定从他踏入宫门的那一刻到进屋的距离不足以令她丧命。
楼迦若抬手,轻轻抹去她的泪痕,指腹在她粉嫩的面颊摩挲,语声哀然,“放心,朕没有立后,当朕站在安云欣面前,心中想到的人却是你,那时候朕就明白,朕已经输了。”
温如是小心翼翼地支起身伸臂抱他,楼迦若没有动,就那么任由她埋进自己胸前。
“你一直问朕,到底有没有爱过你,”漂亮的眸中渐渐弥漫出一丝疲倦哀伤,他的声调从一开始的浮躁,渐渐变得温和平淡,就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带着让人心惊的决绝,“朕现在可以回答你,朕爱着温如是,只爱你,没有别人。”
温如是收紧双臂,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楼迦若轻抚过她的发际,指尖微颤,“可是,现在朕很难过。”非常非常地难过,数月的耳鬓厮’磨,相依相偎,也敌不过“信任”二字。
如果能忘了往日的那些龃龉不和,忘了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背叛欺骗,或许在立后一事的最初,两人就能把一切摊开来坦诚相对,只是可惜,他们的感情里掺杂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他已尽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打破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道屏障,温如是不信他,就像他也不相信她的真心一样。
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他的错,只是从一开始,他们就走错了方向。
“如是,朕有些累了。”楼迦若叹了一口气,拉下她的双臂,缓缓起身出门,颀长的背影载着门外莹莹的月光,平白透出了几分萧瑟。
殿外的杖击声骤然停歇,逃过一劫的宫‘女、宦官叩头谢恩声不绝,楼迦若置若罔闻,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慢慢踏出了昭桓宫。
温如是怔怔地坐在六尺宽的龙榻上,望着门口被风拂起的幔罗,没有像上次一样追出去。
在她养伤的那段时间里,楼迦若再没有回过寝宫。温如是不确定他会不会像从前一样,在她睡着之后来看她,但是在坚持了几晚没有入眠却一无所获之后,她渐渐开始相信,楼迦若这次是真的想要跟她分开,彼此冷静一下了。
有些事情不到最后,没人会知道结局到底是好是坏,暂时的分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心里的那道伤疤貌似结痂,实际内里早已化脓腐烂,如果不将它挤出来彻底清理,就算她再怎么做,也无法走进他封闭的内心。
半个多月后,温如是搬离了昭桓宫,重新迁入原来那座熟悉的小院,随行的还有连翘、猫王和几个伺候惯了的侍女。
对于她的离开,楼迦若未置一词,只是淡淡地瞥了李公公一眼,便默许了她的行为。
赏花宴上不欢而散所造成的后遗症尚未消除,内定之事虽然并未宣之于众,但是有眼色的臣子早已估摸出了□□分,不少人提前借着各种名目往太尉府送礼道贺。而楼迦若的临时变卦,不啻于明晃晃地在他的老脸上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尽管那晚楼迦若与太尉一党周旋了甚久,暂时安抚下了他们愤怒憋屈的情绪。但是新皇一不纳妃,二不立后,还是引起了朝臣们的强烈不满。
楼迦若行事强硬,朝臣不敢掠其锋芒,唯恐一个不小心便血溅大殿。但是对于妄图独霸后宫的那个娘娘,他们就不是那么敬畏了。
据传温相独女狐媚’惑主,淫‘乱宫闱,吾皇执迷不悟,夜夜宠’幸、不离左右……传到后来,就连楼迦若滥杀无辜、嗜血成性这些罪状的源头,都被一一安放到了温如是的头上。
谣传越演越烈,宫中的侍女、宦官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就在连翘忿忿不平地接连处置了几个悄悄前来打探消息的宫女后,温如是坐在院中重新绑好的秋千上,悠悠晃着开口道:“随她们去吧,暴君配狐狸精倒是天生一对,我倒是想他夜夜不离左右。”
她轻笑,说到底,楼迦若的所有举动的确是因她而起,此时就算是不能为他分忧,至少也应当消停消停,“要是几句嫉妒成性就能独占着皇上,那就当我是妒妇好了,名声什么的,我一点都不在乎,谁要谁拿去。”
那边温如是刚说了这番话,这边李公公就将她的近况一五一十地写下,原封不动地摆放到了楼迦若的案头。
皇上并没有交待他们时刻监视娘娘的行为,但是也没有阻止。
李公公揣摩不出上头的用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做了下去,幸好皇上看到之后并未怪罪,只是怔愣了片刻,便将其放到了另外一边。
楼迦若身上的压力确实很大,并非正统继承人的隐患终于在这个时刻浮出了水面。太上皇旧部和太子残党在暗中蠢蠢欲动,大有借此舆论的力量撼动新皇的统治。被下了面子的太尉在这场暗潮中袖手冷眼旁观,似乎只要楼迦若不下旨责令他清查,就绝不会主动插手管闲事。
“陛下,悠悠众口堵不如疏,不如……”
裕王忧虑进言,尚未说完,便被楼迦若截住话题:“不如纳妃,还是不如立后?”他的唇角微勾,眼尾轻挑,话中带着几分调侃的轻松意味。
裕王一窒,虽然拆人姻缘的事不光彩,温如是又是幼时之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但是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实在不明白圣上怎地还有余暇调笑:“现在纳妃辟谣对娘娘也有好处,长此以往不止是娘娘的名声,就连陛下的皇位也会有所牵连,想必她不会执迷不悟,再拒绝陛下的好意。”
望着堂下肃立的兄长,楼迦若不由想起了温如是的话——暴君配狐狸精倒是天生一对,我倒是想他夜夜不离左右。
他垂眸,一抹轻柔的微笑在他嘴角缓缓漾开:“或许,裕王和朕,都不够了解她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认为小如诚心找死的童鞋们!!~统统叉出去打屁屁~~~都有三个地方暗示出来了~~你们都视而不见!~【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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