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亚小姐,我听尼克斯太太说,麦里屯最近热热闹闹地传扬您发明了一种人工养殖珍珠的方法。说班纳特家凭着您的方法,前几天收获了很多珍珠。”
赫斯脱太太双手藏在狐狸毛的暖手笼内,迈着不紧不慢的悠哉步子,笑盈盈地转过头,询问莉迪亚。目光瞥过她身上穿的红色镶白狐狸毛,带着袖子的及膝长斗篷,不禁露出欣赏。班纳特家五个女儿,就属眼前这个最会打扮,完全没浪费那张漂亮的脸蛋。
“哪是我发明的?我可没这么聪明。赫斯脱太太,您可不能听镇子上的流言。那些人谣传的消息,哪能当真!就拿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说吧。我们都知道您妹妹彬格莱小姐有多无辜,可到他们的口中,那话传得我都误以为我当天不在现场了。”
莉迪亚大呼冤枉,连忙绷紧脸皮,气呼呼地为自己辩解,“说到人工养殖珍珠,麦里屯的居民可都清楚这桩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知道是我三年前因为坠马,躺在床上看杂书,无意间在书中看到一段关于珍珠是如何形成的描述。当时,吉蒂刚好拿了一条珍珠项链过来。我看着项链上的珍珠,再看看那段珍珠的描述,于是就突发奇想了。”
“接下来的事情,你也差不多能从尼克斯太太口中了解得一清二楚了。我记得,珍珠蚌刚养在河里的时候,麦里屯的居民每个人都专程跑去参观,私底下嘲笑我异想天开。后来听我说,珍珠至少要三年才能成长,他们马上一个个失去了兴趣。”
“说真的,连我自己都快把这件闹着玩的事情,忘干净了。”莉迪亚重重低叹口气,倍感无辜地眨眨眼,“赫斯脱太太,您说,在这件事上,我和我的家人有多冤!所以,我爸爸就让我回忆下当年的养殖过程,把它一五一十地写下来。由他交给镇长,请他贴在公告栏上,让感兴趣的人,自个儿去学。”
说到这,莉迪亚小脸蛋皱成一团,愁眉苦脸地抱怨,“事情都快过去三年了,当年看的那本书也早不见了踪影。我使劲想啊想啊,在简她们几个的配合下,才勉强想起一些养殖的过程。但愿那些看了公告就跑去搞专业养殖的人,别在将来赔个精光。”
“愿上帝保佑那些贪婪的人!”她划着十字架,真诚祷告。
赫斯脱太太不以为然,笑容亲切地嘲弄,“即便他们将来赔了,也怪不得您。班纳特先生也是一番好心,愿意将如此宝贵的资料公布于众。换做私心重点的,哪肯将发家致富的宝贝技术,白白传授给其他人。”
“我听尼克斯太太说,您还原谅了那个偷窃了珍珠蚌的孩子。不光给他妹妹请了医生看病,还给他支付了赎金,并且让他到你家马厩干活。莉迪亚小姐,您真的是太善良了!”她发自内心的赞美。
“我可没您说的善良,赫斯脱太太。”莉迪亚立即否认,慎重其事地解释,“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我觉得,人的生命高于一切!在生命面前,金钱地位权势都显得微不足道。至于原谅切尼,是认为他偷盗的行为事出有因。贫穷和他对亲人爱,迫使他犯下严重的错误。虽然这并不能成为他犯罪的理由,但我希望,能给一个孩子改掉错误,重新开始的机会。”
“说真的,我很赞同莉迪亚小姐的做法。”
走在俩人身后的彬格莱先生突然从旁插嘴,满是同情地发出感叹,“我们现在的法律,对那些犯了错误的孩子太严厉了。他们还未成年,各方面都不成熟,无法正确地判断对错。可我们这些思想成熟的成年人,却拿比对待成年人还要苛刻的法律来处罚他们,不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把犯了罪的他们,和其他成年的罪犯关在同一间牢房,任由年幼的他们被欺凌/辱骂。流放、鞭挞、绞刑这些不该出现在年幼孩子身上的刑罚,遍布英格兰的每座监狱。有一次,我亲眼目睹他们用绞刑架处死了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理由是,他涉嫌毒杀自己的某个长辈。”
“上帝呀!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毒杀一个成年人?他恐怕连毒药是什么都分辨不清。”
“查尔斯,”和伊丽莎白并肩而行的彬格莱小姐突然回过头,面色冰冷叫住彬格莱先生,一本正经地告诫他,“这么严肃的话题,属于男人。你不该和一位年轻的小姐讨论。”
“对不起,莉迪亚小姐。查尔斯,他太失礼了。”彬格莱小姐诚恳地道歉。
赫斯脱太太也瞪了眼自家兄弟,对他突然插话,表示很不满,“查尔斯,我和莉迪亚小姐聊得好好的,你插话干什么?而且,你还聊那么残忍的话题,是想让我们听了晚上做噩梦吗?”
“莉迪亚小姐,你别怪查尔斯。他就是心肠太软,看不得别人受苦,尤其孩子。”她认真解释。
莉迪亚笑容轻快,表示自己并没有被彬格莱先生说的事情吓倒,“彬格莱先生说的事情,挺让我增长见识。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些,也认为治安法官这位先生离我的世界非常遥远。如果不是这次吉娜跑来求我,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和治安法官打交道。”
简温柔微笑,“我听到彬格莱先生说的事情,也很吃惊。心底里和他抱有差不多的想法,作为成年人的我们,应该给孩子一个改错的机会。”
“把年幼的孩子处以死刑,会引起社会恐慌。”达西先生神情冷峻地评价,“这几年,治安法官在处理死刑犯的时候,也会酌情考虑减轻处罚。很多记录为死刑的罪犯,到真正执行的时候,一般都会以监/禁或流放取而代之。”
“彬格莱刚才讲的那件案子,不过是个例。”他不着痕迹地减轻在场女人们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伊丽莎白情绪微微激动,“这样残忍的事情如果经常发生,那这个世界就太可怕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今天爬山,柯林斯先生想起每次有别的男士在场,他就备受冷遇的场景,主动推却简的邀请。小希尔先生由于昨天和玛丽的冲突,道歉虽然得到了谅解,但考虑再三,他婉言谢绝了简的邀请,和奥布莱恩先生一大早就出门办事去了。
他们三个不在,班纳特家五个女儿之间紧张的气氛立刻愉快不少。
凯瑟琳拉着玛丽走在前面,一路指着周围萧瑟的冬日风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伊丽莎白一开始就和相互看不顺眼的彬格莱小姐对上,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在第二个;赫斯脱太太和颜悦色地牵住莉迪亚,走在一起;彬格莱先生自然不会错过和简并行的机会,俩人一路有说有笑,显得格外亲密;达西先生和对爬山不感兴趣的赫斯脱先生走在最后,他的眼光不时落向前方某人高挑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伴着某人说话的声音,不断发生变化。
“莉齐,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好可怕的。”凯瑟琳偏过半个身子,嘴角挂起一抹微冷的隐笑,居高临下的俯视伊丽莎白,“人犯了罪,就该受到惩罚,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孩子?况且彬格莱先生说的那个孩子犯的是谋杀罪。”
“在我看来,所有的罪行中,只有谋杀罪不可饶恕。蓄意剥夺另一个人生命的行为,才是这世界上最最可怕的事情。”她态度略微傲慢地发表个人言论。
玛丽飞快抬头,扫视下方的大家,小声地附议,“我赞同吉蒂的看法。谋杀罪不可饶恕!”
“我也同意。”莉迪亚敛去唇边的笑意,严肃而认真地阐述个人观点,“即便是孩子,犯下谋杀他人的罪行,也必须为自己的罪责付出相应的代价。当然,我不赞同对一个年幼的孩子处以极刑,而是应该对他们以感化教育为主。”
“我希望社会上有能力有地位的善心人士能看到这点,尽可能地改变英格兰人孩子犯罪必须严惩的陈腐观念。”
彬格莱先生热情地举手表决,“我也投赞成票。”
“我也同意。”彬格莱小姐不喜欢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可眼见话题停下不去,只得加入讨论。她恶狠狠地剐了自家兄弟几眼,对他冒失突兀的举动,非常生气。
赫斯脱先生懒洋洋地抬抬手,“我也同意。”他对英国的法律一点兴趣都没,只关注今天的午餐丰盛与否。
“我会尽力。”达西先生简短表示。
他的回答,引起伊丽莎白惊疑不定的目光,心底里厌恶也因他干脆的表态减少。她忽然想起简和莉迪亚对达西先生的评价,一个是爱屋及乌,对彬格莱先生说的话深信不疑;另一个,这世界能影响到莉迪亚个人想法的人极少,而她也没有她凭着第一印象决定一个人品德好坏的固执习惯。
达西先生的为人处事,也许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傲慢不可一世。想起昨天莉迪亚对她固执己见的批判,伊丽莎白当下决定,对不讨人喜欢的达西先生,再观察观察。
“上帝啊!我们是来爬山的,不是来开与英国法律相关的辩论大会。”赫斯脱太太故作不悦地指出,“而且,在场的三位男士都没有从事与这方面相关的工作,能尽到的个人力量非常有限。不过,我想莉迪亚小姐的期望在未来应该会得以实现。我个人也认为,对犯罪的孩子应该以感化教育为主,不该严惩。”
她可不愿意被在场的三位男士,认为是个没有同情心的冷血女人。
“都怪我不好,挑起这么让人心情不愉快的话题。”她紧跟着自责,趁机借指责彬格莱先生转移话题,“查尔斯,你怎么没听到我和莉迪亚讨论的与人工珍珠养殖的话题啊?”
“班纳特小姐,我听说你父亲把养殖的方法写在纸上,交给麦里屯的镇长发布在镇政府公告栏里了。”
“是的。爸爸说,这么好的办法,应该让大家都知道。”
“班纳特先生真是一位品德高尚、慷慨大方的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