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说的动情,脸上不知何时挂了两行泪痕,
齐玉卿心下不忍,
抬眼看去,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好像一瞬间又成了那个娇软的婴孩。
那是哥哥唯一的骨肉,这个江山也应该是哥哥的血脉继承,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废了他,
她只是不想让他走歪。
可他这样言辞恳切的请她废了自己,竟叫齐玉卿有些无措。
简言说,是她有点不敢相信。
她摆了摆手,冷着脸让小皇帝站起身。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容我思量几日,废了你容易,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和哥哥怎么交代。”
小皇帝没有异议,转身离开了含元殿。
齐玉卿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她问青鸾,
“陛下这是何意?在试探我有没有这样的狠心?”
青鸾冷眼看着,却也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陛下或许是因为惧怕吧,与其惶惶不可终日的坐在龙椅上,不如彻底放下,与长公主做回姑侄。”
齐玉卿拧眉思虑良久,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侄子眼角的泪。
她有些茫然,
她总说天家亲情稀薄,彼此总活在猜忌之中,可她不也如此么?
她也会猜忌侄儿的用心,在思量他的每一句话,不知不觉中,她也成了皇权中的运作者。
她叹了口气,心底深觉自己对不住哥哥的嘱托,或许这垂帘听政的决定,真的伤到了侄儿的心。
她站起身,决定去趟皇陵。
去哥哥的灵位前问一问,她做的到底对不对。
——
就在齐玉卿动身去皇陵的时候,顾怀夕重回国公府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京城贵眷得知,嘲笑顾怀夕的目光转而落在了苏家,
甚至还有不少人有意无意的以探望之名,亲自登府看笑话。
苏紫菀得知消息后,竟然满脸平静,平静到自己的父亲苏玄都觉得不正常。
苏玄不停的在房间踱步,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女儿,
“不然,咱家也择婿吧,这国公府的门咱不进了,你好歹也是先皇亲封的郡主,挑个人品贵重的佳婿还是不成问题的。”
苏紫菀抚着隆起的小腹,轻声说,
“除了阿聿,我谁都不嫁。”
苏玄见不得她这般痴迷,想张嘴骂她几句,将她骂醒,可见她消瘦的身体,心底的愧疚也慢慢放大,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随你吧,哪天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苏紫菀没说话,靠在袖枕上,英气的眸子里满目疮痍,她的爱人彻底被抢走了,
她曾自以为傲的年少情意早就被那个女人取代了,
她怎么能甘心呢?
她慢慢侧过头,看见了那把被收好的金枪,那曾经是她上阵杀敌的武器,有多少年她都没有放肆的杀过人了……
——
夜半,
顾怀夕做了一场噩梦,梦中一场大火吞噬了整个顾府,眼睁睁的看着火舌将她的亲人一个个吞灭,
而她被困在混沌里动弹不得。
醒来时,一身冷汗浸透了整个寝衣,她坐起身勉强让自己从那个梦中剥离,
窗外的弯月还挂在夜空,星星你点点的光亮一点点照进屋子里,屋子里并不是漆黑到什么都看不见,反而被月色笼罩的一股朦胧的亮色。
顾怀夕没了睡意,想站起身把烛火点亮,
一只大掌先一步动作将那只蜡烛点燃。
顾怀夕抬头看,
是谢淮聿。
他一身月白色寝衣,昏黄的烛光笼在硬挺的线条上,就连月色都好像格外偏爱他,照映的如出尘谪仙一般。
顾怀夕愣神了几秒,
好不容易从谢淮聿幽深浓稠的眸子中抽离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谢淮聿见她漆白着一张脸,抬手给她轻抚去额角的冷汗,
“听见你做噩梦了,怕你一个人害怕,来陪陪你。”
顾怀夕低喃了句,
“不用了,噩梦而已。”
谢淮聿没有走的意思,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她,烛火摇曳,男人的眸色也浓稠的化不开。
顾怀夕有些不自在,伸手推了他一把,想让他走。
谁知伸出去的手就那么被男子轻而易举的攥在手里,
如珍如宝的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男子的唇滚烫,灼的顾怀夕猛然将手抽回。
她轻蹙了眉头,视线落在男子衣襟下的锁骨上,
“你该走了。”
谢淮聿不肯走,
“怀夕,你如今很会拒绝我。”
他看着她的温柔面,回想起从前的点滴往事,就在这间房间里,这张床榻上,他们做尽了夫妻间亲密的事。
她从来都拒绝不了他,情动的时候,他会按着她的后颈与她接吻,然后撩拨的她杏眼迷离,一声声的唤着夫君。
好久都没有再听见她喊他夫君了。
这样动人的夜晚,压在心底的情欲也呼啸而出。
他很想她,很想从前同眠共枕的每一夜,也很想让过去复苏。
所以,不等顾怀夕撵他,他俯身过去,吻住了她的唇。
男子霸道的占有欲在这样的夜晚彻底释放……
——
顾怀夕并不知道齐玉卿去了皇陵,皇陵虽近,可按照东樾的规矩,敬拜先帝要事先在宗庙净食三日,清心静欲后才能面见宗室夷陵,一来一回加上脚程要耽搁六七日。
顾怀夕在国公府百无聊赖,只能回顾府去看祖母。
马车还未在顾府停下,来传圣旨的人已经到了前厅。
顾怀夕走进去时,姚氏和一双儿女,还有顾老夫人已经跪在了地上,府上的奴仆也已经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不知为何,看见那封黄皮圣旨,顾怀夕没来由的心慌,昨夜那个噩梦像是真实发生般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
她近乎颤抖的跪在祖母身边,和最亲近的人一起听父亲的生死和顾家的未来。
可心底还是存着一点侥幸,或许谢淮聿已经解决了此事,这封圣旨来就是赦免父亲的。
可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一字一句,都将顾家人连同顾怀夕,彻底拉入了地狱。
“太傅顾德忠世受国恩,位列三公,本宜竭忠尽智以报朝廷,乃敢心怀二心,篡国谋权危及社稷,每每思及朕心甚痛,既负君恩,着赐斩首,三日后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