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零六分。
屋内光线渐暗,西边的阳光透过遮蔽的百叶窗,只剩下一道道橙灰色的斜影,铺在地板上。
张砺关掉终端屏幕,揉了揉太阳穴,转头看向王沐晴:“今天不飞了。”
王沐晴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快六点了,光线下降太快,热像仪的边缘判断会误差。”他继续说,“而且今天连续飞行,主机温度上升太高,再飞就不稳了。”
王沐晴点点头:“明天一早再飞。我们选日出后一小时,光照稳定,热源分布清晰。”
张砺重新坐回控制台,关闭了无人机的主电源,让它彻底进入关机状态。随后,他将备用电池拆下,用干布擦拭接点处的冷凝水,再将整机装入防静电收纳盒中,推入柜底。
他还顺手检查了地面无线天线模块的供电接头,确认夜间断电切换设置无误后,才起身拉下帘子。
屋外的风声逐渐平稳,林线在暮色中安静得像被蒙上一层灰。
“我试着联系一下北边小队,看他们今晚是否会移动。”张砺说着,切换到备用无线频道。
他依照之前的频段,三次重复呼叫北点小队。
“ZL-02呼叫北点小队,你们是否安全?请报告位置或状态。”
无线电静默,只有短暂的沙沙电流。
又一次:“ZL-02呼叫北点小队,如能收到,请发送确认脉冲或任意音频。”
依旧没有回应。
王沐晴眉头轻皱:“也许他们切入静默模式了,或者……设备出问题。”
张砺缓缓放下耳麦,眼神凝在对讲机的信号灯上,低声道:“也可能,是他们正在避开某些东西,不方便回应。”
他没有说出另一个可能——也许,是更糟的情况。
屋内陷入短暂沉默,只剩主控终端的时间光标跳动着,提醒着日落将至。
王沐晴转身走向厨房,打开封存柜,取出两包冷冻即食炖菜和一袋米饭包,动作利落却依旧安静。
“吃点东西吧。”她边说边将食物摆在小型感应加热台上,轻轻盖好盖子,“今晚不做复杂的。”
张砺点点头,从储物架上取出两个折叠碗,又去热水壶里添了一壶新水。
几分钟后,厨房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是豌豆牛肉与胡萝卜土豆炖鸡的混合气味,不浓烈,却在寂静中显得温暖。
辰宇其实一直没睡,只是安静地在楼上玩了一会儿小熊。他听到饭香飘上来,抱着小熊慢慢走下来,坐到了餐桌边。
辰宇问:“那爸爸妈妈晚上还要忙吗?”
王沐晴笑了笑:“还要再忙一点点。”
张砺接过话:“不过吃完饭我们陪你一起睡,今晚还是睡主卧,好不好?”
辰宇点了点头,小声说:“嗯。”
辰宇点点头,拿勺子慢慢搅拌着自己的饭。
夜色渐浓,餐桌上的几道热气在昏黄灯光下缓缓上升,像是某种仍然安稳的日常在对抗着屋外那片未知的夜。
吃过饭后,王沐晴将碗筷收拾进洗涤槽,一边擦干净餐台,一边回头看了眼辰宇。小家伙已经把小熊安放在主卧床头,又自己在角落翻起了那本被翻得卷边的绘本。
“辰辰,刷牙了再玩。”她轻声提醒。
“好——”辰宇拖着拖鞋走进洗手间,一边刷牙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张砺则重新打开终端,调出当天的飞行影像与地理脉冲图,将重要片段单独标注做成明早分析的素材包。
王沐晴刷完碗,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别做太晚。”
“嗯,就三十分钟。”张砺应道,又补了一句,“等他睡着我再继续。”
十几分钟后,辰宇洗完出来,抱着小熊安静地爬上主卧床,把自己裹进毯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爸妈。
“你们不熄灯的话,我先闭眼啦。”他说。
王沐晴笑着走过去关掉主灯,只留床头的夜灯亮着一圈温黄光晕。
张砺轻声说:“我马上来。”
夜,终于完整地落下来了。
张砺趁辰宇闭眼的片刻,又回到终端前,轻手轻脚地戴上耳机。他重新打开通道监听界面,将北点小队的频道设置为低音预警,一旦有信号回传便能第一时间知晓。
王沐晴则靠在他身侧,拿出笔记本,将今日观察到的热源模式、频率响应规律,以及异常脉冲的结构简要记录下来,像在慢慢补全一张看不见的图纸。
窗外,风已经彻底停了。
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响动,不知是落枝还是野兽穿林。
主卧中,辰宇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小熊被他紧紧抱住。
“再忙十分钟。”张砺低声说。
王沐晴点头:“等我写完这一段,也一起躺下。”
她说完低头继续记录,笔记本上那一行行曲线和脉冲特征旁,逐渐多出注释字迹。张砺则侧耳倾听终端中的低频背景噪音,试图从偶尔跳动的波形中分辨出任何可能的异常。夜静得像是一面随时会被轻敲的鼓膜。
就在这时,对讲机突然发出“哔”一声轻响。
张砺猛地坐直,立刻按下接收键。
无线电中传来一阵细碎杂音,紧接着,是北点小队熟悉的呼号频率。
“ZL-02……这里是北点……听到请回应。”
王沐晴眼神一亮,立刻转身靠近。
“北点,我们在,请报告你们位置和状态。”张砺迅速回话。
那边顿了顿,声音带着疲惫和风声,“我们在向避难点撤退途中,刚脱离那个……像是反复扫描的区域,信号被压制很久。”
“队伍情况?”
“弟弟还在,意识清醒,我们有两人负伤……但还能移动。”
无线电中再次爆出短促杂音,像是风吹进了某种狭长空间。
紧接着,那边传来低沉又紧绷的声音:“我们刚刚甩掉了一批……奇怪的感染者。他们不是普通那种——有组织、会迂回、会逼迫我们往反方向逃。”
“你是说他们有战术?”张砺皱眉。
“不是完整的战术,但像是有‘意识’地在驱赶我们。他们追了一段后突然就停了下来……我们没回头看,但感觉他们像是没打算离开某个区域。”
王沐晴立刻调出地图:“你们现在在哪?”
“我们在西南一处废弃农场边,主屋被烧毁了,我们在地下储藏间,入口有沙袋和铁栓,能撑一阵。”
张砺扫了一眼坐标,眉头微蹙,“你们的追击终点,靠近废弃疗养院边缘。”
“是的。我们怀疑,他们是在守着那什么——那栋楼或者……某种源头。”
屋内陷入短暂沉默。
王沐晴轻声说:“那不是普通感染者的行为。他们好像在防守。”
“而且很清楚,谁是‘外来者’。”张砺接道。
他们都没说出另一个可能——这些感染者,不只是变异个体,可能与那个装置、那个“问询者”,拥有某种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