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美梦。
他刚到初中,就像是雏鸟被逼着要学会飞翔,不适应,且痛苦。
后来有同学拉着他一起吃饭,然后教他上网,教他蒙题,教他打游戏...
他有了很多朋友,也有了最好的朋友。
那个人是他的饭搭子,是他的同桌,是他学习上的竞争对手。
那个人一巴掌拍他的脑壳:“想睡,你是不是蠢?你他妈怎么活到现在了?情商为零啊你!”
向水一脑门磕到了课桌上,一抬眼,刺眼的阳光让他眼前发黑,但还是诚恳请教:“那我应该说什么?”
那个人无语:“你觉得呢?他家里出事了,你肯定要问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啊!”
向水:“可是我没法帮他。”
那个人又一巴掌打上他的后脑勺:“这就是你说报应自有天收的原因吗?”
向水:“那是你教我的。”
那个人应该是要被气死了:“我天啊,我的宝儿,我的好兄弟,我的同桌儿,那是我教你用来气人的。”
向水眨眨眼,无辜道:“好。”
他有很多朋友,都很好很好。
他还记得有次过年,最好的朋友知道他是一个人在家过年,特地跑过来给他放烟花。
他记得高中学习压力很大,教室角落坐着的是班上学习最好的女同学。
那个同学很内敛,不喜欢说话,只知道学习,后来眼睛坏了,是班主任出钱给她买的眼镜,后来校长吞了政府发给贫困户的钱,只让女同学签了已拿到钱的证书。
放了学,那个女同学坐在那儿哭。
老师去问,最后也只是唉声叹气地走了。
他才知道女同学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母亲。
班上偷偷集了几百块钱出来,最令人讨厌的装比怪、狐臭男、外号女...都出了力,然后塞进了那女同学的兜里。
班上每个人都有外号。
包括那个女同学。
他后来直接闹了事,用舆论压力逼着上面给了钱,他有背景,这些其实不算什么。
那个女同学抽抽搭搭地把钱还给了每个人,最后还特别认真地给他写了一封感谢信。
特别认真,每一个字都很好看,而且没有错字。
女同学依旧是内敛的,仍然埋头苦学,每一个同学问她题,都会耐心给予解答。
向水记得,学校里有流浪狗生了孩子,生在树坑里,周围是杂乱的草和灌木,旁边是横贯绿化带的石子路。
他第一次经过时,有一个女生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给无法移动的狗妈妈喂食。
第二次经过,树枝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牌子。
科普了狗妈妈和小狗不适合吃什么,还有爱护小狗人人有责...
第三次经过,下雨了,他撑着伞,看到了一个女孩在哭。
她笨拙地想把伞塞进那个小树丛里,那个枝叶遮挡的坑洞里。
他站在旁边看,那些小狗毛都没长齐,粉粉的,在发抖。
他默默跑回去,向办公室老师要了一个纸盒子,歪倒放,把那些狗放到了盒子里,还放在那个坑洞里。
那女孩说他是个好人。
他刚下课又去看。
不知道是谁,把雨衣撕烂了铺在盒子上。
他才想起来,纸盒子会被水浸透。
他经常见到那个雨里哭泣的女孩子。
她总是在吃饭时间随便买个夹馍,然后带着一堆东西蹲在狗窝边。
后来,他就不走那里了,人太多了,石子路太窄,还有一堆狗屎,他就绕路走了。
之后再想起来是在周六。
他没回家,路过时看了一眼。
小狗长了毛,能跳能动,从窝里跑出来,在阳光下互相玩耍,狗妈妈不知道去了哪。
树枝上挂了一堆小牌子。
每个写一点字,有的是提醒,有的是感谢,总之每个人写完字都要画上爱心。
很幼稚。很可爱。
过了一两个星期,那里的人堆消失了,他才知道,那些小狗崽被学校里的老师抱养了...
“向水?”
“向水?”
“向水!”
他蹲在树丛边发呆,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想扭头,却无论如何也扭不过去。
“向水!!!”
熟悉的声音炸响,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
他看不到人,一片黑暗,但他还是有意识的,有什么东西伸进他的血肉里,把他的身体从树里挖了出来。
他的眼睛已经没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吞噬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有意识。
他居然还有听觉,只是给不了任何反应,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只觉得疼。
肖白大概是知道他没法给反应,也不叫了,粗重的喘息着。
他能感受到肖白的手剧烈地颤抖。
比道歉声更先落地的是肖白的眼泪。
他听到肖白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向水疼晕过去了。
-
卡米尔想过向水可能会出意外,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看着肖白怀里的一滩血肉,往他的身后看了看:“向水呢?”
肖白:“手里。”
卡米尔:...
卡米尔很难说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天空昏沉,风拍打在脸上,她感受不到冰凉,眨眨眼,似乎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眼睛里滚出来了。
她啊了一声,那是怪异的音调。
她自己也没听过。
潮湿冰凉的空气从毛孔渗入,凉到了骨子里。
她很难说自己对向水的感情是怎么样的。
月色朦胧下,那个甜甜的果子在口腔里破开。
她知道,向水带她离开井别有目的。
只是,她的记忆停留在潮湿阴冷的井底,那双漂亮干净的红舞鞋。停留在给她空出的一间舞蹈房,停留在好几个衣柜的裙子和舞裙,还有各种颜色的舞鞋。
她曾经妄图占据主动方,引诱他们将鲜血滴入生锈的刀上,以鲜血为联结,吸收其他人的能量,用来塑形。
没成功。
肖白与她做了个交易。
她寄存的身体为向水挡了致命一击,这是因为她还未塑形,没有完全降临这个世界,锚点死,她也要死。
肖白让她时间逆转的能力留给向水,就为她塑形。
她答应了。
她当时想的是,就算她出尔反尔肖白也无可奈何。
其实一切都是冰冷的、你来我往的交易而已。
只是向水偏偏为她带了一双舞鞋,偏偏为她请了舞蹈老师,他知道她能力不凡,却偏偏让她待在房间里学习舞蹈。
她的心无止境地偏向向水。
向水的血肉就在眼前,她想让自己显得冷酷并且无懈可击,可是嗓音却格外沙哑:“他...”
肖白打断:“还活着。先上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