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器冢的残兵山延绵五里,断剑折戟在晨光中泛着斑驳铜绿。
监工的铁鞭抽在身前半丈,溅起的泥点打湿了他从死人身上扒来的粗麻短打。
“新来的!”
刀疤监工一脚踹翻装废铁的竹篓,篓里的废铁哗啦散落一地,他瞪着沐云澈,恶狠狠地说,“申时前挑够三百斤赤火晶,不然喂了熔炉。”
沐云澈抬眼冷冷地看了监工一眼,又低头看向满地狼藉。
他的指甲缝里全是矿渣,蹲下身扒开断枪堆,锈蚀的枪头裹着暗红晶粒,正是火山口见过的赤火晶。
掌心冰火双气悄然运转,晶粒遇热剥落,顺着袖口滑入腰间皮囊。
“手脚麻利点!”隔壁矿坑传来喝骂。
几个佝偻的苦力正用石锤砸剑胚,火星溅到监工袍角,监工顿时暴跳如雷,用铁钩刺穿那苦力的脚筋,将人拖走。
凄厉的惨叫声在矿坑回荡,听得人心惊胆战。
午日头毒辣,晒得人头晕眼花。
沐云澈的背篓即将装满时,忽然瞥见废铁堆里半截断刀。
刀身云纹与青铜断剑的避火纹如出一辙,刃口残留的煞气竟让冰火双气微微震颤。
就在他要伸手去拿时,一只绣着精美云纹的靴子踩住断刀。
“那堆归我。杂役也配碰青阳师兄的遗物?”
沐云澈的指节捏得发白。
这少年他认得,三日前在黑市斗器时,对方用毒针暗算散修的阴毒手法,至今历历在目。
冰火双气顺着经脉游走,他忽然抓起断刀在矿渣堆一划。
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藏的赤火晶脉。
“你!”
少年见状,勃然大怒,腰间玉佩炸开青光,筑基威压毫不留情地碾来。
“贱民也敢跟我抢东西?知道这断刀是谁的吗?青阳师兄可是我们炼器一脉的天才,这断刀虽残,也是宝物!你也配染指?”
沐云澈被威压压得踉跄半步,但他并未退缩,断刀顺势插入晶脉。
冰火双气灌入刀身,锈蚀的云纹突然活过来般蠕动。
当少年飞剑刺到面门时,断刀自下而上斜撩,赤火晶遇剑气爆燃,将飞剑熔成铁水。
“地火锻器法?!”
器冢长老的怒吼震落矿渣,他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怒目圆睁。
“何人偷学禁术!这可是我们器冢严禁外传的秘法,你从哪里学来的?”
阴雨浇在刑架上,沐云澈的腕骨被寒铁锁扣出青紫,面前炭盆烤着七种刑具。
长老的烟杆敲了敲他锁骨,语气冰冷。
“说说,地火锻器谱从哪偷的?若不老实交代,今天就让你尝尝这些刑具的滋味!”
“火窑第三层缺个添柴的。”殿外忽然传来沙哑嗓音。
独臂老铸师拄着铁拐进来,空袖管里爬出条赤火蜈蚣,他看了看沐云澈,又看向长老。
“这小子能引动残兵共鸣,烧了可惜。长老,不如把他交给我,让他去火窑干活,说不定能发挥点用处。”
长老皱着眉头,打量了老铸师和沐云澈一番,冷哼一声。
“老东西,你可别养虎为患。若他再敢生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老铸师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长老放心,我还能制不住一个小娃娃?”
沐云澈蜷在火窑角落,看老铸师用铁钳拨弄窑火。
熔炉里沉浮的断刀残片正与赤火晶融合,热浪在他新生的皮肉上烙出云纹。
“青阳刀饮过百人性命,煞气反噬主人才被扔进器冢。想活命,就把它重铸成新刀。小子,别以为进了火窑就安全了,这刀不好铸,铸不好,你还是死路一条。”
“前辈,我既已入了这局,便不会退缩。只是这地火锻器法……”
别问那么多,你只管按我说的做。这地火锻器法,你既然能用出来,想必有些天赋。但其中凶险,你远远不知。这青阳刀的煞气,稍有不慎,就会让你万劫不复。”
沐云澈点点头,将冰火双气缠上铁钳。
当第一锤砸向赤红铁胚时,地火锻器谱的字句在脑海浮现。
断刀的煞气顺着铁锤反震,虎口崩裂的血珠溅入熔炉,竟将赤火晶熔成血金色。
老铸师眼睛一亮,盯着熔炉说:“有点意思,看来你还真有些本事。不过,这才刚开始,后面的难关还多着呢。”
接下来的几天,沐云澈日夜不停锻造长刀。
老铸师在一旁时不时指点几句,言语间虽不客气,但也透露着几分对沐云澈天赋的认可。
“温度不够,再催动火势!这刀要吸收足够的火气,才能压制住煞气。”
“力度不对,这样打下去,刀身会崩裂!用心感受刀胚的变化,顺着它的性子来。”
七日后,淬火池腾起三尺青烟。
沐云澈的麻衣早被火星烧成褴褛,新铸的长刀在池中嗡鸣不止。
老铸师的蜈蚣突然暴毙,虫尸在刀身映出扭曲的倒影,刃口云纹已化作百鬼哭嚎之相。
“好重的凶煞...”
器冢长老赶来,感受到长刀散发的气息,护体法宝自发激活,他神色凝重道:“送去黑市试刀,煞不死人就扔进熔炉。”
老铸师看着长刀,微微皱眉道:“长老,这刀如此凶煞,若落入有心之人手中,恐怕会惹出大祸。”
长老瞥了老铸师一眼,说道:“那又如何?这是规矩。况且,若它连试刀这一关都过不了,留着也是无用。”
沐云澈站在一旁,看着自己锻造的长刀,心中五味杂陈。
黑市的灯笼在暴雨中飘摇,沐云澈的蓑衣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压着肩头。
长刀裹在浸油的牛皮里,仍止不住煞气外溢,沿街的毒虫鼠蚁退避三丈,连屋檐垂下的尸藤都蜷缩成团。
驼背牙人伸出三根枯指,指甲缝里嵌着暗红污渍,嗓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
“丙字巷七号,试刀费三枚赤火晶。”
沐云澈摸向腰间皮囊,指尖却触到冰凉的剑锋。
一道青影闪过,青衫修士的折扇抵住他后腰,扇骨探出的刀片挑开皮囊系带。
“哼,器冢的东西也敢私自带出?当炼器阁的规矩是摆设?”
沐云澈浑身绷紧,雨水顺着蓑衣滴落。
“这刀是我亲手重铸,与炼器阁何干?”
“亲手重铸?地火锻器法乃是我阁禁术,你一介贱民从何处学得?乖乖跟我回去受审,或许还能留条活路。”
暴雨冲刷着青石板上的血水。沐云澈旋身避让,长刀顺势出鞘三寸。
煞气凝成黑雾吞没巷口,雾中传来修士的惨叫。
两个炼器阁弟子被煞气侵入七窍,正抓着脸颊撕下皮肉。
“雷来!”
天际炸开紫光。
青衫修士见状,冷笑一声:“想用天雷克制煞气?简直痴人说梦!”
第一道惊雷劈中长刀时,沐云澈的虎口血肉模糊。
煞气遇天雷如雪消融,刀身云纹却亮起血光。他咬牙喊道:“原来如此!这刀竟是在借雷劫洗练凶性!”
青衫修士瞳孔骤缩。
“不可能!此刀煞气滔天,怎会...”
话音未落,炼器阁的追兵在雷光中显出轮廓,七道剑光封死所有退路。
驼背牙人突然掀翻馄饨摊,浑浊的眼珠盯着沐云澈。
“坎位水洼!小子,不想死就听我的!”
沐云澈滚向积水,长刀插入青石板缝。
雷光顺着雨水导入刀身,炸开的电弧将追兵掀翻。
他趁机撞破临街药铺的后窗,怀中的赤火晶撒落一地,被雨水冲成赤色溪流。
“站住!”
青衫修士的折扇钉在窗框,扇面“炼器阁”三字金纹刺眼。
“今日你插翅难逃!敢坏我阁大事,定要将你抽筋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