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青岚拿着包袱,仿若有千斤之重。
暗青色的锦布,上面有暗色污渍,俨然是埋进泥土,留下来的污痕。
搁置在小几上,动了动手指,竟是有些退怯。
“嫂嫂……”齐浅裳轻轻唤道,神色颇有些复杂。
龚青岚眼睫微颤,伸手解开包袱,一堆大大小小的雕像映入眼帘,小像雕刻的栩栩如生,她各种的生态,都在这堆小像上展现。
一个一个的推开,目光落在平整叠在一起的凤冠霞衣,手指微颤,缓缓的收回。
“凤冠上的珍珠,皆是上好的深海东珠,极其的难得。这是南西国进贡的贡品,他亲自一颗颗的挑拣镶嵌在凤冠之上。”齐浅裳指着叠得齐整嫁衣道:“选料,一针一线,都不假他人之手,亲手绣制。”
龚青岚神色复杂的看着嫁衣上绣的蹙金绣云霞翟纹,绣技精湛,丝毫不逊于女子。难以想象,他坐在油灯下,裁剪着布料,一针一线缝制嫁衣。
血色的衣裳,刺痛了龚青岚的双目。他的情之重,她难以承受。
埋葬嫁衣……葬衣……葬情。
心绪翻涌如潮,伸手将凤冠摆放齐整,将木偶一个个放回原处,包裹好,推到齐浅裳的跟前:“埋回原地。”
“嫂嫂……”齐浅裳难以置信的看着龚青岚,就这样?
“裳儿,你要记住,我已为人妻。即使看到他所做的一切又如何?难不成要我弃你哥,随他而去?”龚青岚神色漠然,旋即,展颜笑道:“他如此也好,斩断过往,迎接新的开始。不好么?”
齐浅裳愣愣的看着龚青岚,若当真说忘便能忘,她又为何受情所累?
嘴角翕动,将包袱递给身后的丫鬟,绞着帕子说道:“嫂嫂,谢谢你,我会试着忘记他,回到原来的生活。”说罢,齐浅裳起身,福身道:“祖母时刻念叨您,您若得闲,便去看望她老人家。”
“好。”龚青岚吩咐红玉将二人送出府。
龚青岚回到后院,困乏的躺在床上。昨夜里在将军府,并没有睡好。沾着被子,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到了晌午。
龚青岚醒来,便见到齐景枫将公务搬到内室处理。
“这里边光线太暗一些,处理公务去书房罢。”龚青岚掀开被子下床,摸了摸肚子,只是一丁点的微微鼓着的弧度。
齐景枫揉着眼角,放下账本道:“不碍事,方才韩府来了消息,邀请咱们过府一趟。”
龚青岚颔首,蹙眉道:“京中大多都知我们进京,宫里头那位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他要做什么?”
“不急,过两日便是太后的生辰,舟山王还不曾进京,大约是与舟山王一同进宫觐见。”齐景枫眉目淡淡,将挂在屏风上的衣裙拿下来,替她一件件穿上。“这衣裳腰身紧了些,明日里唤布庄掌柜的来府中一趟,你挑选几个样式,让他们做几套宽松的来。”
“嗯。”龚青岚心不在焉的应道。舟山王是荣贵妃的儿子,京中四大家族之一韩家的外孙。方一成年,便自请去封地,退出争夺皇位。
荣贵妃更是与世无争,吃斋礼佛,极受皇上的尊敬。
龚青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荣贵妃当真是与世无争?而不是以退为进?以皇后的手段,皇上对四大家族的忌肆,龚青岚反倒觉得荣贵妃是个极有心计的女人。儿子退居封地,并不代表就失去竞争皇位的机会,也有可能在封地建功立业,养精蓄锐。又能降低了皇后的注目,避开了宫中的暗潮汹涌。
而她自个与世无争,得到皇上的尊敬,而不会因着她的出身,对她泠漠疏离。她算得上四大家族的送进宫的女人,最得宠的一位。
而今,他们并不曾与韩府有过人情往来,为何今儿个他们突然邀请去府中呢?
“韩府定然不像表面表现这般的与世无争。”龚青岚轻叹,不知摆的是什么宴:“还邀请了哪些人?”
“齐府,盛府。”齐景枫缓缓的说道:“大抵是借着齐府的由头,将我们给请上了。”
龚青岚了然的点头,这样便能掩人耳目,不至于太过突兀了。毕竟,燕王府与韩府并无交情,若是他们一进京,便给请到府中,反倒令人起疑。若是齐府也在邀请的行列中,倒也稳妥。
只是盛府……龚青岚拧眉道:“盛府定国老将军是平阳郡主之父,我与平阳郡主结怨已深,他们定然知晓。”
齐景枫明白龚青岚话中的意思:“离着他们一些便是。你有孕在身,红玉你留给了我,我也并无多大的用处,还是回到你的身旁伺候。陆姗一个人,遇到事情,被缠着脱不了身,也很危险,我将长眉留在你身边。”说罢,一位相貌平庸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是长顺的妹妹。”
龚青岚微微一笑:“往日里怎不见她?”前世里她也不曾见过长眉。
“她一直在母亲身边,这次你有身孕,我不太放心,便将她放在你身边伺候。”齐景枫温和的解释。
龚青岚留下了长眉,收惙好,一同上了马车,去了韩府。
韩府三间兽头大门,两边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门口站列着两排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与青布褂子的小厮,见到挂着燕王府牌子的马车徐徐停了下来,连忙将准备好的木梯搭好,恭立在两旁,递上手臂,扶着龚青岚下马车。
打开了一间大门,将齐景枫与龚青岚领了进去。齐景枫被小厮领着去了前厅,龚青岚则是乘上了灰布小轿,至垂花门前落下。抬轿的小厮退出,丫鬟打起帘子,搀扶着龚青岚下轿。
龚青岚扶着婆子的手臂,进了垂花门,穿过抄手走廊,拐进了后方正屋大院。正面的几间上房,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游廊上挂着盆栽,亦或是画眉鸟儿。
正屋门口站着两个婆子,见到龚青岚来了,笑着迎了上来:“燕王世子妃来了,方才众位夫人还在念叨着呢。”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帘子。
龚青岚走进屋子,炕上坐着一位老夫人,精神矍铄,脸上带着笑,却依旧让人觉得她为人严厉。左右两边,坐着齐老夫人与肖老夫人。
齐老夫人见到龚青岚,脸上不禁露出和蔼的笑,招了招手:“你这孩子进京都不去看我这老婆子。”
龚青岚一一见礼,走到齐老夫人身边,告了罪,才福身给盛老夫人见礼。
盛老夫人身材娇小,与两位老夫人相比较之年轻,性子柔弱,从她端着茶水,轻蹙的眉头看出对细节很挑剔。
齐浅裳站在齐老夫人身后,对龚青岚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了。
龚青岚环顾着四周,将众位女眷尽收眼底。齐老夫人只带了齐浅裳,盛老夫人带着一个小女娃,大约三四岁。左右两边圈椅上坐着的是韩府的女眷,新奇的打量着龚青岚。
韩老夫人命人给龚青岚在齐老夫人身边添加了一把椅子,和善的说道:“一路上舟车劳顿,身子可好?京中若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可以找我们这些个老婆子帮衬。”
“一切安妥。”龚青岚道了谢,脸上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坐久了,腰身便发酸,忍不住想要向后靠。齐浅裳见了,向韩老夫人要了一个引枕:“老夫人,我家嫂嫂是双身子的人,这一路走来,想必累了。问您借要个引枕,给嫂嫂垫着腰身。”
“多大的身子了?”齐老夫人惊诧的询问,眼角眉梢都堆满了喜色。
“两个多月。”龚青岚脸上洋溢着微笑,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脸颊泛红,羞赧的垂着头。
“这孩子脸皮子薄,咱们莫要取笑她了。”盛老夫人温温柔柔的说道,随即,慈祥的笑道:“待会我儿媳来了,你可以与她做伴,年纪相当,又都是有身子的人。”话落,便有一个女子,逆着光走来。看着她娇美的容颜,龚青岚愣了愣,转瞬恢复如常。
穿着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的沐水嫣,挺着滚圆的大肚子,一手扶着腰进来。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龚青岚,微微发怔,随即笑着给各位长辈见礼。
龚青岚没料到沐水嫣回了江南,嫁到了京中盛家。方才盛老夫人说是儿媳妇,盛家最小的老爷,也有三十好几,想来是做继室了。
盛老夫人身旁的小女娃,见着沐水嫣怯怯的喊了声:“母亲。”
沐水嫣眸光微闪,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脸儿,与龚青岚默契的装作不熟识。
“我们这些个婆子说会子话,里面年轻些,便四处转转。”韩老夫人说罢,挥了挥手,众人纷纷告辞。
龚青岚走得缓慢,在游廊转角处,看着站在那里的沐水嫣,便知是在等着她,索性靠着凭栏坐了下来。
见状,沐水嫣张望着,见四处无人,便开口说道:“真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龚青岚笑了笑,也感叹圈子够小,绕了一圈,终究还是再次相遇了。
“你幸福么?”沐水嫣忽而看着龚青岚的肚子,方才她的婆母说龚青岚腹中有了孩子。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摸着肚子说道:“你也不必防着我,我想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
龚青岚失笑,并没有说话。
沐水嫣见此,冷哼一声:“惠贞皇后便是没有积阴德,产下一双怪物,生生将自己给吓死。呵呵!你可要当心哦。”嘴角上扬,目光有些古怪的说道:“日后见着,你权当不认识我。”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龚青岚面色一变,沐水嫣竟是诅咒她的孩子。看着她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道暗芒。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闭上眼休憩。
陆姗与长眉在暗中护着。
突然,花架后面,传来了一阵争执声,龚青岚微微转醒,听到女子的声音,是齐浅裳的。方一坐直身子,听到男子说道:“裳儿,本王这些日子寻你好苦,你怎得不愿见本王?”
睿王?
龚青岚来不及深想,便听到睿王继续说道:“裳儿,你看这是我小舅给的玩赏,这可是极为稀罕的东西。是从西域王室里出来的,若不是如今的西域太子曾经是本王小舅的奴才,也是拿不到的。”
宫陌钥?
龚青岚心神一动,做了个手势,示意长眉、陆姗不要轻举妄动。
“睿王,小女子并不曾出阁,你莫要三番两次的来寻,损坏我的清誉。”齐浅裳面色清冷,看都不看一眼睿王手中的物件。
睿王连忙拉着齐浅裳的手臂,不许她走:“裳儿,你听本王说,那个凤鸣有什么好?他如今是本王的妹夫,你与他断然是没有指望了。为何不能跟了本王?你不是极喜欢西域的风情么?待他们的王上驾崩了,太子继位,西域便是大越国的附属小国。到时候本王让父皇将西域划为本王的封地,本王拿它来做聘礼求娶你,可好?”
齐浅裳冷笑:“睿王,你怎知太子继位,西域便是大越国的附属小国了?”
睿王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有什么?那个太子事事听本王小舅的命令,让他拱手相让,他焉能拒绝?倘若不识好歹,大越的铁蹄便横踏了西域。”
龚青岚嗤之以鼻,但凡没有能耐的人,便喜欢在自个喜欢的女人面前吹捧。想到皇后那样精明的人,生下这样一个儿子,不禁摇头。
不过……宫陌钥听薄黎希的话么?
想到此,便听见睿王怒吼声:“齐浅裳,你别不识好歹!”说罢,拖攥着齐浅裳朝僻静的小径走去。
“啊——放开我,你快放开我。”齐浅裳拳打脚踢的挣扎。
龚青岚面色一愣:“陆姗。”
陆姗立即闪身出去,将齐浅裳从睿王的手中抢了回来。龚青岚施施然的走出去,冷声道:“睿王如今愈发出息,欺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倘若皇后知晓,不知会如何。”
睿王见到是龚青岚坏了他的好事,怒火滔天,心底升腾着浓浓的仇恨的火焰。母后说皇妹给德妃害死,可他却清楚的知晓是眼前这个女人下的毒手。
“本王定要瞧你能得意到几时。”睿王一甩衣袖,便转身怒气冲冲的离开。
齐浅裳眼圈发红,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襟:“嫂嫂……”
“陆姗,带着小姐进去休憩,压压惊。”龚青岚思绪依旧停留在睿王方才的那句话上,看着地上掉落的七彩琉璃石,上面刻着突厥文。眼底闪过深思,陷害齐景枫的事情,薄黎希可有插手?
但是他与凤鸣是极好的盟友,为何要铲除了凤鸣的心腹?这俨然是撕破脸的举动!
“长眉,你去调查。”龚青岚心中有事儿,便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宴,与韩老夫人说了一会子话,赏了她一副头面,叮咛她时常走动,便将她送出府外。
齐景枫已经在马车上候着,喝了一些酒,玉白的面颊酡红,似云蒸霞蔚。一双眸子漆黑而明亮,炯炯有神的望着她。
“你怎得先出来了?”龚青岚一上马车,便被他抱入怀中。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龚青岚伸手擦了擦。回头,看着他眼底的兴致,惊呼:“你醉了!”
齐景枫抱着她躺在马车上,轻啃着她的嘴角,似乎想到嘴里有酒味,将脸埋在她身上磨蹭。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来回描绘勾勒,龚青岚身子轻颤,咬着唇嘤咛道:“别,孩子。”齐景枫手中动作一顿,叹息了一声,摸上她的腹部,闭上眼,睡觉!
龚青岚呼吸有些絮乱,想问他发生了何事。又怕她一动,重温方才的事。也闭上了眼睛,睡在他的怀中。
迷迷糊糊间,听见他说道:“沐水嫣寻上了我,她说她腹中的孩子,是二弟的。”
龚青岚一怔,瞬间清醒了过来:“你说什么?”
“她说咱们齐家欠她的……”齐景枫话不曾说完,便被龚青岚捂住了嘴:“咱们是安家。”
齐景枫一愣,忽而低笑出声,在她红而莹润的唇上轻啄一口:“安家。”
龚青岚心中却没有这么轻松,思索着沐水嫣为何要刻意找上齐景枫说这件事儿?既然是齐少恒的孩子,她为何要生下来?她失贞,有孕。盛家又为何要娶她?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接踵而来。
龚青岚只感觉有一张大网,慢慢的编织,朝他们覆盖而来。
——
凤鸣自新婚夜后,便一直将自个关在龚青岚住过的屋子,一步不曾踏出。
安平公主穿着一袭桃红色碧霞罗衣,头上绾着如意发髻,左右两边,斜插着三支金簪,温文端庄。身后跟着四个丫鬟,每人手中端着膳食、洗漱用品。
叩叩
安平公主亲自敲着门扉,许久没有人开门。轻轻的推开门进去,目光扫过四周,落在躺在榻上沉睡的男子。抿着的嘴角微微上扬,做着收拾,让旁边的丫鬟唤凤鸣起身。
“驸马、驸马,今日要进宫。”丫鬟跪立在软榻边上,清脆的唤道。
凤鸣微微睁开眼,窗外照耀进来的白光,刺得他眼睛微痛,并没有闭上眼睛适应光线,而是睁开了眼,看向了窗外。眼睛里的痛楚消散,微微勾唇,没有什么痛苦是永恒。如这强烈的光束,刺痛双目,迎接而上,他便能适应而不痛。
犹如心口的伤疤,痛着痛着,便习惯了。
安平公主见他起身,福身行了一礼,伺候他洗漱更衣。
凤鸣摆了摆手,让身旁的长随伺候更衣。洗漱好,对安平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下。
目光深沉的望着安平,她目光清澈如水,一眼便能望见了底。清丽的面容,并没有多出色,却因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平添了一抹亮色。
拿着纸笔,写着一句:“日后莫要伺候我,身旁都有丫鬟奴才。”顿了顿,凤鸣加了一句:“府中庶务一直是庞叔打理,你便不用操心,有事寻他便是。”
安平看着几句话,脸上的笑容不变,温婉恬静,写下一手娟秀的楷体:“凌儿身体不便打理庶务,多谢夫君好意。”丝毫没有新婚被冷落的幽怨。
“这是皇上赐婚,你若日后有中意的人。我便给你玉如意,你另寻夫家。”凤鸣将纸递给安平。
安平看着上面的内容,面色微微发白,拿着纸的双手,微微发颤。提着笔,似乎在极力压制心底的某种情绪,写出来的字歪斜:“好女不嫁二夫,安平这辈子为夫君是从。”
凤鸣淡淡的扫了一眼,目光微沉,推开笔墨纸砚,起身朝外走。安平立即紧随着起来,尾随着凤鸣离开。
“驸马,公主问您何时进宫。”安平身边的乳母,急急的询问。
凤鸣步伐一顿,回头说道:“皇上免了请安,不用进宫,你若无趣的紧,便出府走动,看可有用得上的物件。”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乳母面色一变,做着手势给安平。
安平半垂着眼睫,缄默不语。
乳母心疼的边说边打着手势:“公主,驸马太过份了。下回进宫,断然要与皇上说说。新婚夜便冷落了您,如今回宫的日子里,他更是撇下您出府。”
安平怔怔的看着那一抹红走出视线,捂着耳朵,挥了挥手,转身回了院落。
凤鸣进了酒楼,薄黎希已经在里面等候了多时,见他进来,戏谑道:“温香软玉在怀,三番四次的请你,适才赴约。”
凤鸣懒得理他,自斟自饮,道:“你这次从燕北回来,便留在京都罢!宫陌钥是你的人,你纵容他对付齐景枫,意欲为何?”目光锐利,杨将军是他的心腹,如今关在大牢,稍有不慎,便是要折损了。
“我与他不过是互利互惠,他的能耐你不会不知,我又岂能约束得了他?”薄黎希邪魅的勾唇一笑,看着憔悴不少的凤鸣,微微摇头:“你何苦将自己折腾成这模样?那女人就是没心没肺,就算你将心挖出来,剁碎了揉成馅,包着饺子给她送去。她断然面不改色的吃下去,还要评点肉质太糙,口感太差。”
“这件事情,你没有半点私心?”凤鸣冷笑着盯着薄黎希,缓缓的说道:“你当真以为她不知?”齐景枫死了,就能得到她么?凤鸣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若当真如此,也就轮不到薄黎希动手!
薄黎希深幽的眸子里,有一丝变幻。不以为意的说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她又能怎得对我?”
“你这次逾越了,若有下次,咱们便没有相聚的必要。”凤鸣淡淡的笑开了。
薄黎希心里没底了,他究竟知道了一些什么?“她有对你说什么?”见凤鸣没有说话,靠在椅背上说道:“我也没有料到,会牵扯到杨建伟身上。”
呵!承认了?
凤鸣目光晦涩的落在紧闭的门扉上,果然,下一刻,便被推开,一抹裙裾摇曳着进来。
“她说要你拿出西域在大越暗桩地图。”龚青岚推门而入,薄黎希听到她的声音,面色微变,转瞬便是阴邪的笑道:“你这女人怎得神出鬼没了?”
凤鸣见到龚青岚,眸光微闪,垂着眸子,敛去了眼底复杂的神色。
“你若交出来,这件事情我便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拿你顶数。”龚青岚早早的在心底记下了薄黎希的这一笔账,他与宫陌钥交往甚密,不可能不知宫陌钥的心思。他却丝毫口风没有透露,还在暗中推波助澜。笃定的说道:“那几个将士,是你杀了灭口。”长眉调查了,线索被人刻意的抹去。却依旧留下蛛丝马迹,隐隐指向薄黎希。
薄黎希原本悠然自得的神态,在听闻她这句话后,眸子里布满了阴霾,阴冷的看着龚青岚说道:“有些话,可是乱说不得。”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知肚明。”说罢,龚青岚摔下一封信:“我倒不知原来长宁侯世子如此高深的城府算计。”
薄黎希看着宫陌钥写给他的信,如今出现在这个女人手中,断然是她早已让人在暗中拦截:“你想怎么样?”
“宫陌钥的势力分布。”龚青岚眼底闪过冷意,宫陌钥断然不会轻易的饶过她。恰好,她也记仇的很。
新仇旧账,一同算!
薄黎希久久凝视着那封信,半晌,适才笑道:“我若说不呢?”
“那么附带在信中的东西,明日便会落入皇上的手中。”龚青岚没料到薄黎希早已与宫陌钥勾结,这些原不关她的事,可他参与陷害齐景枫的行列中,就怪不得她将他拉入仇敌队伍中。
薄黎希立时变了脸色,宫陌钥给他的东西,是仿造的大内禁军的令牌。龚青岚笃定他会妥协,再过两日太后的生辰,他这个当口拿到禁军令牌,恐怕有事要做,断然不会泄漏出去。若是自己将令牌上交……
“长宁侯世子,可要想清楚了!”龚青岚优雅的落座,得知消息时,她并没有多少意外。薄黎希与她开始便是敌对,不过是因着取血救他,关系适才改善。可,世间并没有长久的敌友,不过是因着一个‘利’字,将人牵系在一起。
薄黎希目光阴沉的扫了龚青岚一眼,冷声笑道:“我至今都不明白,你又是为何将这件事与我牵连在一起。”
“从你让齐少恒放出齐景枫中的是西域寒毒开始,那时候心中不过是怀疑,你诱我入局。直到宫陌钥提出三个条件开始,心中便渐渐明朗。却一直没有确定,直到昨日里,我才确定了。”龚青岚没有想到,薄黎希从这么长远,便开始布局。皇上在明,他则在暗操纵这一切。
她有些看不懂了,皇后是他的姐姐,皇后并没有要除掉燕王府的心思,反而要利用燕王府与皇上相斗。他为何没有顺从皇后的意思,反而帮助皇上,铲除了燕王府?
那么,他伪装成纨绔浪荡,究竟是给谁看?
薄黎希看了眼凤鸣,凤鸣依旧风轻云淡,并没有因着薄黎希与他对着干,而隐有薄怒。
“宫陌钥这样的人,又岂会屈居人之下?”龚青岚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当初挂念着齐景枫的病情,并没有多想。西域王的几个儿子,全都是被他谋害了,又算准了西域王给他的任务,才会在接到西域王的密信时,宫陌钥从她那里收回两个条件,轻而易举的达到目地。
薄黎希从袖中掏出折叠齐整的牛皮,推到龚青岚的面前,摊手道:“令牌!”
龚青岚勾唇道:“我怎知你有没有骗我?”说罢,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陆姗:“送到御史府。”
薄黎希眸子微闪,紧了紧捏着袖口的手指,轻笑了几声,似有些自嘲。
凤鸣把玩着手中的香囊,红色的底,已经慢慢的褪色。龚青岚眼睫颤了颤,那个是当初因他篡改了她写给齐景枫的书信,适才在里面放了痒痒粉,让吕宝儿绣的,送给了他。却不曾料到,他至今留着。
那夜里,他难道没有见到她绣了一半的小衣么?若是见着了,断然是会发现那个香囊不是她绣的。
凤鸣仿若没有察觉到龚青岚的视线,指骨分明的手指,夹着香囊,忽而道:“说来,这是你给我的第一件物件,可有幸得你亲手绣制的香囊?”
龚青岚定定的看着他,一时失言。想要狠心的拒绝,脑中却是浮现了埋在姻缘树下的嫁衣。
“我是你表哥,得你绣制的香囊不为过。你若觉得暧昧了,送我一双鞋罢。”凤鸣淡淡的说道,故作不在意。
良久,就在凤鸣以为会被拒绝时,龚青岚颔首:“将你的尺寸给我。”
凤鸣目光一紧,有些难以置信。
见他如此,龚青岚失笑:“既然你以为不可能……”
“暗影,将鞋给表小姐。”凤鸣生怕龚青岚出尔反尔,当即截断了她的话。
就在这时,陆姗眼底凝结着寒霜进来,冷冷的看着薄黎希说道:“有诈!”转头对龚青岚说道:“皇上派出去的几百士兵,有去无回。”
龚青岚脸瞬间冷沉,寒声笑道:“长宁侯世子,果真了不得。”说罢,起身打算离开。身后传来薄黎希慵懒的嗓音:“你只说据点,并没有让我告诉你,里面有什么人,或是机关暗道。”
龚青岚拿着令牌在手中打了个转,递给身后的长眉:“给四王爷送去。”
薄黎希面色霍然一变,突然看到龚青岚从袖中摸出与方才一模一样的令牌:“给睿王送去。”
陆姗立即奉命前去。
薄黎希打了个手势,隐在暗处的人,拦截住长眉与陆姗。凤鸣衣袖挥动间,四名穿着红衣的暗影从暗处蹿出,与薄黎希的人打斗在一起。
“凤鸣!”薄黎希愤怒的低吼,指着龚青岚,面色铁青的说道:“你该知她这样做的后果!”大内禁军的令牌,第一铸铁大师做造,真假难辨,落在两个皇子手中。对他们的计划,很不利!
“这是你违背规则的代价。”凤鸣话落,陆姗与长眉突围离开。
薄黎希没料到他维护这个女人如斯!不惜毁了大局!冷哼一声,满目阴霾的瞪了龚青岚一眼,甩袖离开。
——
凤鸣与薄黎希两个断了利益纠葛,处于了敌对。
龚青岚将两块令牌分别送到了两个王爷手上,睿王心胸狭隘多疑,对皇上忽而召舟山王进京,颇为不满。若是他动了念头,必定会引皇上侧目,这件事儿断然会彻查。薄黎希插进皇宫的暗桩……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从袖中掏出第三枚一样的令牌,即使睿王不动,她也有法子让他动!
她得感激,外祖父给她留下一支精湛的暗卫,打造出来的与宫陌钥送来的那块令牌,一模一样。
看着齐景枫从内室走出,龚青岚收好令牌,迎上去,替他整理衣裳。
“昨日里皇上损失惨重,震怒下,派了几千禁军围剿。却是人去楼空,大约今夜里风雨欲来。”齐景枫眼底一片冰寒蔓延。
龚青岚的手一顿,这就要看谁今夜撞刀口了!
“今夜莫要离我身边。”齐景枫揉了揉她的头顶:“今夜是宴请我们与舟山王,定然有一番不太平。”
龚青岚颔首,知道有人借风起浪。
两人一同坐着马车进宫,在宫门口,龚青岚与薄黎希碰了个面,薄黎希已经不在装,在龚青岚的身旁站定:“今夜,我等着你。”
龚青岚宽大的衣袖,被寒风吹卷,与薄黎希的纠缠在一起。淡淡的扫了一眼,笑道:“长宁侯世子说什么呢?我为何听不懂?”
薄黎希哼哧一声,招摇的进了宫。
齐景枫与龚青岚坐上轿子,到了宴请的大殿。里面已经来了不少的大臣,见到龚青岚与齐景枫相依偎的进来,眼底有着惊诧,这女子不是国师的表妹么?才多久,就嫁人了?
拿着拂尘的公公,见到二人,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燕王世子、燕王世子妃到——”
众人神色霎时古怪起来,这就是燕王世子与世子妃?
龚青岚神色坦然,含笑的坐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不到片刻,睿王、四王爷逍遥王、贤王一同进来,齐齐扫了眼二人,分别落座。
这时,皇上与皇后相携而来,走上了高座。众人起身跪拜,随即落座。
即墨擎天视线落在龚青岚身上,随即,一转便看向沈将军身边的秦姚,有些意味深长。
“朕今日设宴为燕王世子与世子妃接风洗尘,各自得尽了兴致。”即墨擎天端着酒杯,哈哈大笑了几声,豪迈了饮了一杯。
诸位大臣慌忙饮尽杯中酒。
龚青岚抿了口茶水,看着皇后,大约上了岁数,有了身孕,格外的憔悴。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强打着精神坐着。
她身旁坐着暗色朴素宫装的荣贵妃,梳着如意发髻,只带着几朵银钗花。面容妍丽,身上散发着清清冷冷,幽幽淡淡的泠漠,仿若与大殿隔了开来,自成了一个世界。越是如此,便越引人探究。
当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龚青岚想到韩老夫人叮咛的话,嘴角上扬。就在这时,大殿之外,传来急促的铁甲声,一个侍卫跪立在大殿中央:“启禀皇上,大内禁军在宫门口围剿舟山王。”
荣贵妃面色发白,霍然站起身来,失去了方才的淡定。满面慌色的看着皇上说道:“皇上,您若如此待他,为何传召他进京?臣妾恳求皇上饶了璞儿一命,让他一生在封地,不得进京。”
即墨擎天面色铁青,怒火骤升:“混账!是谁调动大内禁军?统领呢?将他速速带来!”
侍卫领命而去,大约半个时辰,舟山王一身风尘,略有些狼狈的踏入大殿。看了一眼皇上与荣贵妃,跪在地上:“儿臣自请去封地,今生不踏入京都一步!”
龚青岚将荣贵妃与舟山王的互动收进眼底,好一个以退为进。皇上传舟山王进京,却被大内禁军以他不得召擅自入京为名斩杀,这等于打皇上的脸。
即墨擎天面色涨紫,一手拍在龙椅上:“杨顺,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剿杀舟山王?”
“皇上,有人拿了大内禁军令牌,授命微臣。”杨顺跪在地上,如实回禀道。“是一个内侍公公,给微臣传递口信。”随即,抬头扫视大殿,指着薄黎希身后伺候的内侍公公说道:“是这位公公传递的口信。”
即墨擎天目光冷厉的看去,内侍公公吓得连滚带爬的跪在大殿中央:“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奴才是得了长宁侯世子的命令。”
薄黎希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感受到一道凌厉的杀气自背后袭来,下意识的闪身躲过,躲闪间,自身上甩出一物。
‘啪嗒’掉落在地上。一时间,大殿寂静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