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
齐景枫眉眼微动。
龚青岚察觉到他的异样,抬头,对上他那双幽黯寂静的眸子。
上扬的眼角缓缓的垂落,收敛。意识到火上浇油了,盯着脚尖,静默了片刻。忽而,仰头冲他一笑:“你不是要出去么?咱们一起走!”
说罢,又觉着太没有硬骨气了。
“你不走,我走了!”龚青岚跨步,见他没有追过来。放缓了脚步,略有些墨迹磨蹭。心里想着,这辈子可算是栽在他手里,没法翻身了!
数三声,他若不过来,便与他冷战几天!
还没有开始数,眼前便是突然覆盖一片阴影。
齐景枫就站在她跟前,单薄的丝质裘衣,顺着他如玉的肌肤垂落,平整的没有一丝皱褶。目光沉静而清冷,俯视着她。
“可要送你进京?亦是你改名换姓了,与他藏起来,让我无法找到你!”齐景枫不温不火,心里却是翻滚如沸。不可否认,她方才说那一句话,他心底嫉妒成狂。恨不能拿根绳索,将她捆绑在身旁。
龚青岚紧张的双手交握,终于知晓她这次闹大了。
“夫君……”龚青岚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齐景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径自越过她,吩咐长顺几句,便进了内室。
龚青岚提着心,忐忑不安,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进屋。看着他坐在书案旁,手中拿着翻阅的书卷,目光一瞬不顺的看着手中的书籍,聚精会神的模样,仿佛有什么内容吸引了他。
龚青岚眸光一闪,想要看看是什么书。走近一瞧,脸上的笑容微僵。淡淡的提醒道:“反了。”
齐景枫抬头,缄默不语的盯着她。
“书卷拿反了!”龚青岚心里越发的煎熬起来,你看,这都气糊涂了!
齐景枫眸光微转,淡淡的扫了眼了书卷,从容淡定的将书卷放下,揉着鼻梁,道:“过来!”
见他肯与她说话,龚青岚笑着走了过去。不待开口,长顺端着一个瓷碗进来,碗里装着黄褐色的液体,极为的浓稠,散发着难忍的苦味。
只是闻着那气味,便是苦到了心底。难以想象,喝进嘴里,会是怎样的滋味儿。
齐景枫接过碗,递给龚青岚,见她挑眉,淡淡的说道:“你既是不愿喝药,思念……凤鸣……成灾,明日我便送你回京,免你遭受分离之苦!”
龚青岚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默默的站着,一言不发。淡淡的看了眼桌上的药,耸拉着眼皮子道:“你是要苦死我,而后一了百了,不再为我操心了?”话里透着淡淡的埋怨。
齐景枫丝毫心软,随意的坐在太师椅中。淡淡的月光,洒在他清隽冷峻的面容上,朦胧了他的眉眼。
龚青岚看不真切,他的心思向来藏的极深,若他不想让你窥得,即使你掏空心思去了解,也触不到他心底最深处。
想到此,轻轻一叹,端着药碗一口灌下去。苦涩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比胆汁都有过之而犹不及。舌头都僵硬发麻,喉咙仿佛痉挛摩挲,根本无法下咽。看着他冷静的望着她,心里升腾着委屈,压下胃里阵阵的翻涌,强迫吞咽一口下去。
或许是太急,又或是方法不对,带着空气,似乎吞着一块石头下去,涨得气管发痛,清晰的感受到药汁顺着喉咙慢慢的入了胃。嘴里泛着一阵苦水,‘哇’的一声,弯腰对着盂盆,吐得肝肠寸断。
苦的浑身都不对劲,恨不得把胃掏出来洗一遍才好。
齐景枫收紧了手指,克制了冲上前去安抚她的情绪。心里心疼着她,可却告诫自己,若是再放纵下去。便只能永远的被她抛在身后的黑暗里,目送着她一步一步前行,离他越来越远,再也无法伸手碰触到她。
平息了情绪,起身走到木架旁,拧干湿帕,替她擦拭了脸颊,端着一杯水给她。
“苦。”龚青岚细长的凤眸里氤氲着水汽,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那便记住这个味道!”只有深刻过,你才不会轻易的忘怀。
龚青岚委屈的躺在床榻上,任由苦味麻痹她的舌头,泛着阵阵清水。心里却是怨念着狠心的男人,给她喝了熬得多粘稠的黄连水。却是半粒蜜饯都不给她吃!
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鼻,龚青岚侧身,见他背对着她躺在床边。
越想便越是委屈,张口在他肩胛处咬了一口,还是不解气,张嘴咬下去。不曾料到,齐景枫突兀的转身,因他低垂着头,这一口咬在他线条优美柔和的下巴。
两人同时一愣,龚青岚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动的涟漪。使坏的上移了半寸,覆上他的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苦一起苦吧!
舌头灵巧的探入他的唇齿,清冽的茶花香蔓延,似乎淡化了嘴里的苦味,带着一丝丝的甘甜。
齐景枫眸子漆黑幽暗,似浓稠得化不开的墨,亮得格外惊人。
龚青岚有些心虚:“你闭上眼……”一句话没有说完,齐景枫已经欺身压过来,封住她的唇。
他的唇冰凉,气息炙热。双手在她的身上游移,点起一簇簇火苗。感受到她绷紧的身子,渐渐的放松,婉转娇吟。齐景枫抬头,看着她凤眸里荡漾着潋滟的水光,面色酡红,隐有媚色。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柔的碰了碰她的脸颊。
“夜里凉,多穿件衣裳。”
龚青岚一怔,从混沌中抽离,意识清明。一时无法理解他话中的含义,蹙眉,目光温软的看着他。
齐景枫却是不语,翻身下床,拿过搭在屏风上的衣裳,慢条斯理的穿上。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嘭’门扉推开的瞬间,一件大氅,不偏不倚的盖在龚青岚半露的身子上。
吕宝儿看着门内的情形一愣,慌忙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龚青岚适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心里不禁气结,他明知有人来,还如此待她……
闭上眼,手臂横搭在眼睛上。认命的平息那不上不下,吊着的空虚感。整理好衣裳,便出了屋子。
吕宝儿焦急的在门外踱步,见到龚青岚来了,一脸焦急的说道:“大少奶奶,我们中计了!那辆马车装的都是猪肉,左边的路通向深山里,吸引了狼群。幸而暗一将我们及时抱着放在树上,适才躲过被吃的命运。可是红玉的树枝断裂,她掉了下去,被饿狼撕咬的遍体鳞伤。”
吕宝儿心里满满都是自责,若不是红玉为了保护她,也不至于奄奄一息。
龚青岚脸色微变,连忙随着他们去了隔壁的偏房,红玉青绿色的衣裙,被血染得通红,无一完好。
了无生气的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痛苦呻吟。
龚青岚收紧了手心,那些人是没有打算放过她,还有她身边之人了!
红玉她早已当成了亲人一般的对待,看着她伤的如此重,龚青岚心底自责与心疼参半,忙让人去请大夫,给红玉治伤,倘若继续耽搁,恐怕有生命危险。“暗一呢?”龚青岚转身,便看到暗一一条胳膊不自然的垂落,衣袖被咬烂,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
“你也去包扎一下。”龚青岚看着心悸,这得多凶残,才能生生将一块肉给咬了?可当她看到红玉脱掉衣裳,浑身都是这样深的伤口时,浑身发颤,竟是不忍多看。
是她没有保护好他们,让他们步入的陷阱,早知如此,便不将他们给支开!
可是,倘若没有支开他们,在设计捕捉成翔的那个局,便失了效用。
他们几个,还是难逃一死!
兴许,比这狼口脱身,还要惨烈!
龚青岚眼底闪过阴冷,似要凝结成冰,手中紧紧的攥着从红玉手中拿下来的锦囊。上面绣着一个惠字——徐百惠!
她与慕思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会是她动的手脚么?
大夫包扎好,叮嘱了一些事,便留下方子走了。龚青岚吩咐吕宝儿照应着红玉,将暗一唤出屋子。“可有什么发现?”
“红玉早在交叉路口时,被扔出了马车。并且有人跟踪着我们,那些狼也不是平白无故被肉引来。”暗一面色凝重的说道:“当年师傅说,江湖有许多奇能异士,并且为人所用。属下怀疑那跟踪的人,会驭狼。”
龚青岚脸一沉,驭狼?会是成翔收罗的人么?可他那般并不像。
那么,会是谁?
“还有其他的线索么?”龚青岚慎重的询问道。
“没有。”
龚青岚蹙眉沉吟,面若覆霜,冷声道:“你先下去。”
而另外一边的城门口,长青把人倒挂在旗杆上,便藏匿在暗处,盯着成翔的一举一动。
原本黑沉的天气,似乎要下雨,冷风凛冽,刮着成翔在空中飘荡。
血气从脚底,窜到了头顶。浓浓的耻辱,让成翔在心底燃烧成熊熊的烈火。目光阴鸷的看着来去匆匆的行人,双手拢在袖口,脸埋进披风里。看到城墙上的‘风景’,便会驻足观望一番。
他被针扎刺了一下,愤怒的言语,被堵在喉咙,无法咆哮而出。
浑身紧绷着,青筋爆鼓,目光狰狞而凶狠的瞪着行人,因夜色浓郁,行人根本无法看清楚他的神色,肆无忌惮的对他指手划脚。
龚青岚!好!你很好!今日之辱,他日定当双倍的奉还与你!
倒挂在城门口几个时辰,浑身因血液不畅,而脑袋昏沉。成翔刻意的保持着清晰,企图有人在天亮后,将他解救。
天空的第一缕晨曦,撕裂夜幕,照亮整个大地。
成翔被光亮刺的睁开眼,这一看,便是要怒火高涨,眼底迸发出野兽般嗜杀的光芒。毫不怀疑,龚青岚此刻在他跟前,他会将人给撕裂两半。
下方,聚拢了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对着成翔指手划脚。
“你们知晓他是谁么?怎得被挂在城门口示众?”
“你们没有看到绑着他的绳索挂着个铁圈,上面放着檀香。待檀香烧尽,绳索断裂,他便头朝地,大约会脑袋开花。”
“不是吧,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下次毒手?咦……我这仔细一看,这人倒是像成国公的养子。”
“别开玩笑了,成国公的儿子,可是所向披靡的先锋官。怎么会挂在这里出丑?”
“是真的……”
“若我是他,断然会一头碰死去。”
成翔脸上火辣辣的,自出生,便没有人敢如此的议论他的错处!如今,将他摊放在阳光下,就像扒掉了衣裳,任人观赏。
可他却无力制止!
强烈的羞耻感,在心底发酵成仇恨的怒火,却又无处发泄。成翔觉得他将被体内的怒火给炸裂,就在这时,看到人群中面带着帷帽的女人,眼底闪过一抹亮光,终于来了!
——
龚青岚接到信件,眼底闪过寒芒,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齐景枫坐在她的对面,见她异常的沉默。便知红玉的事情给她带来了不少的打击!
“这件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齐景枫淡淡的说道:“至少还活着。”
龚青岚浑身一震,是啊!至少还活着!总比面对一具冰冷的尸体来得好!
看着画纸上的地图,青葱般的玉指,滑过红色朱砂笔带来的印记。龚青岚冷冷的一笑:“听说红馆来了一个舞姬,是罪臣之女,最善歌舞,曾经名扬大越,是个难得的尤物。”
齐景枫挑眉,这是要去看了?
“我想要去瞧瞧,是不是比我美。”龚青岚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齐景枫心中虽不愿她去烟柳之地,可她也不是会胡来的人,相比是有用意,便与她一同去红馆。
龚青岚却是走到庭院里,木板搭建的狗窝,蹲在地上,看着石头趴伏着,黑漆漆的双眼看着她,笑道:“石头,带你出去玩儿。”
石头汪汪叫了几声,扑到龚青岚怀中,嗷唔的蹭着龚青岚卖萌。
龚青岚失笑,拍了拍它的脑袋,朝府外走去,石头亦步亦趋的跟着。
齐景枫眉头微蹙,不知她带着石头出府作甚。
“待会你可莫要被那些个花花草草迷乱了眼。”龚青岚似笑非笑的看着齐景枫,淡淡的说道:“你的眼光不至于太差。”
齐景枫失语,不理会她。
忽而,身形一动,不知想起什么,说道:“你留着他,有何用意?”
龚青岚眼底闪过森冷的寒芒,倘若她没有对她身边的人动手,她也不至于会主动出击。三番两次的触动她的底线,不见得她就完全没有脾气!
“还有用处。”她要对付的不单单只是成翔!
齐景枫眸光微闪,静默不语。
两人到了红馆,一同步下马车。
龚青岚看着‘红馆’两个烫金大字,微微驻足,这个地方曾经被她利用薄黎希给毁了,可是短短的数日,便是又崛起。足以见得背后之人有多么强硬的后台,之所以被薄黎希轻易的收拾,兴许是避其锋芒。
红馆与别的烟柳之地有所不同,日日夜夜都不会歇业,白日里便是歌舞表演,吃茶调戏美人儿,倒是有些雅趣。晚间便是成了*窟,里面大多都是官妓,接待的人物,自然便是达官显贵!
“进去吧。”龚青岚率先朝里头走去,齐景枫脸色微沉,缓上她几步。
妈妈见到龚青岚,笑的一脸暧昧:“这位夫人,是听曲儿还是找个解语的消遣?”
齐景枫脸色微变。
“自然是寻解语的消遣心中苦闷。”龚青岚勾唇一笑,细长的凤眼,睨了眼后头的齐景枫,说的别有深意。
齐景枫脸倏然黑沉。
妈妈见龚青岚如此放得开,倒像是久经烟花之所的女子,说话一点羞涩都无,反倒是透露着丝丝的媚态。心里的戒备松了一大半,想来是在别处玩儿的主,腻味了,今儿个便光顾红馆尝尝鲜罢了。
只不过,她来上红馆,为何要带着个男宠?可想到富贵人家里,都有些怪癖,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看着她穿着不俗,想来是个大金主,便笑的份外的亲热:“这位夫人,您还别说。咱们这红馆的小倌儿,都是一等一的,随便哪一家,都是比不得的。”说罢,便将龚青岚朝里头引,暧昧的说道:“不知夫人是要皮相好,还是身材好的?”说这话,冲龚青岚挑眉。
龚青岚前世在红馆呆过,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隐有听闻烟柳之地的常客,说话的姿态。若是她放不开,说几句话,便脸红的似熟透的果实,断然是会引起怀疑,忽略身后散发着冷意的某人,伸手摸了摸脸颊,难以启齿的说道:“这……我倒不熟识这儿的规则,不若妈妈给举荐?”
妈妈笑的花枝乱颤,这会子倒是害臊了?
大约都是如此,便没有怀疑,将二人带上了三楼雅间。“你们先等等,我这就去唤人。”
“等等!”龚青岚唤住了妈妈,笑吟吟的说道:“听闻楼里来了一位清倌儿,是京中外放的罪臣之女。我这就是冲着她的名声来,唤她来伺候这位爷。”素手指向齐景枫。
妈妈这会子倒是重新审视齐景枫,看着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便知她方才看走了眼,被龚青岚被拢住了视线。如此看来,倒不是遂养的男宠。莫不是兄妹?
“醉月是我们楼里的招牌,还要缓上……奴家这就给夫人、公子将人唤来。”妈妈本欲拒绝的话,在看到桌子上的银票后,连忙笑成一朵花儿,将银票塞进袖口内,转身利落的出了雅间。
齐景枫似笑非笑的说道:“心中苦闷?”
龚青岚眼皮子一跳,只手托腮,美颜楚云缭绕,一股抹不开的愁绪。幽怨的说道:“岂止?”
齐景枫欺身而来,龚青岚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给你喝半斤黄连熬的汁,我想,夫君也是会异常苦闷。”
“嗯,我唤长顺放了一斤黄连。”齐景枫颔首,似乎很赞同她的话。
“……”
这时,妈妈将人给带了进来,只有醉月一人。妈妈脸上带着讪讪的笑,方才她有将小倌儿带来,可是在门口遇见个煞星,用剑抵着了小倌儿的脖子,不许进。
“这位夫人,今儿个客人多,没有腾出来……”妈妈脸上堆着假笑,解释道。
龚青岚也不是非要小倌,不过是为了打消猜忌罢了。看着醉月,挥手道:“行了,醉月来了便是。”
妈妈如获大赦,说了一些奉承的好话,便走了。
龚青岚细致的打量着醉月,鹅蛋脸,杏眼娥眉,面色玉白,唇似樱桃。长发高高的梳着朝天发髻,缀满了珍珠头钗。玲珑有致的身段,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裙,妩媚而娴雅。
盈盈一拜,一双水眸,波光潋滟。娇羞无限的睨了眼齐景枫,媚态横生,跪坐在二人的跟前。“奴唤醉月,不知二位贵客,听曲儿还是赏舞?”
“舞上一曲。”龚青岚淡淡的说道:“你若让我满意,便让你脱离这玉臂千人枕,红唇万人尝的命运。”
醉月浑身一震,神色不由自主的凝重,不再是方才那娇媚的神态,每个眼神都流转着勾人的烟丝。
起身,自己清唱,旋转着翩翩起舞。
舞姿曼妙、轻盈优美。一回眸,以举手投足间流转的风情,足以令沉溺酒色之人迷醉。
龚青岚费了很大的功夫,适才替醉月赎了身。
方才踏出红馆,一直安静的石头,突然躁动起来,朝前头的暗巷里奔去。
龚青岚与齐景枫坐着马车追了过去,便瞧见石头停在十八坊的一条暗巷门口。里面昏暗*,臭气熏鼻。
龚青岚眼底闪过一抹深思,唤着齐景枫一同跟了进去。石头不断的在门口转悠,极为的暴躁。
“回去。”龚青岚探头看了眼紧闭的门,朱漆斑驳,眸光微闪,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齐景枫目光深沉,落在门槛上的一个浅而淡的脚印上。若无其事,随着她离开。
——
回到府上,龚青岚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暗一,让他给送出去。
躺在榻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询问着醉月,随后,便让人给送走。
转眼间,过了两日,十八坊的暗巷里,在子夜时分,突然出现了一批黑衣人,将火把扔进各个屋子里的角落,大火冲天,浓烟将隐藏起来的人逼出来,一一给斩杀!
一位头巾裹头的女人,站在府外,看着里面的屠杀,双眼似乎要淬出毒。身后的成翔,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地方很隐蔽,一般人是无法找到。
“你引来的?”女人目露凶光,这个据点,只有她一个人知晓,怎么突然间,被莫名其妙的捣毁?
成翔目光阴鸷,他才来几回,怎么就泄露了行踪?
“不可能!”笃定的反驳。
“自你救了我,便来据点,倘若她直到据点被毁,断然不会轻易的饶了你我!”头巾下的面庞狰狞,愤恨的道:“断然是龚青岚那个贱人动的手!”
成翔想到此,蓦然知道了问题的所在:“她将我吊在城门口,断然不止是让我出丑那么简单!”
女人心头慌乱,难道是用成翔引路?
一想到这个可能,阴冷道的笑道:“你无用也罢,居然害得我损失惨重。这件事儿,便由你去交代清楚。”
闻着鼻端的血腥味,眼底闪现着疯狂。
——
龚青岚闲赋在家,左右无事,便应邀去魏国侯府,与史今芸叙旧。
史今芸面色憔悴了不少,明明才十八的年纪,面色蜡黄,迅速削瘦的似老朽。
“你怎得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了?”龚青岚看着她脸颊颧骨高高凸起,神情恹恹的靠在软塌上。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病了好些天了,最近才见好。闷得快要长霉,便邀你来说会子话。”史今芸虚弱的笑了笑,却是极为的难看。
史今芸身边的丫鬟橘子,欲言又止。
龚青岚注意到了,屏弃掉了丫鬟,将门关起来,板着脸说道:“你与我老实说,到底如何了?”
史今芸面色微苦,苍白的笑道:“我是小产了。”
龚青岚心一沉,虽然大致猜到,却没料到她小产,会病得这样苦,整个人瘦得都脱了形。原本圆润的脸颊,似被锋利的刀突兀的削去,下巴尖的能刺伤人。
龚青岚心生怜惜,宽慰道:“你要放宽心,孩子还会有的,你消沉下去,没得将身子给累垮了。”
史今芸苦笑,眼底有着羡慕:“若我有你一半的好命,这辈子也心满意足了。”她不过是家族联姻的牺牲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完全都要看各人的造化。可惜,她命不好,嫁了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这本事家丑,不能外扬。我知你是个能藏得住事的,心里实在憋得苦,便与你倾诉一二。我嫁过来时,府中便是有几房妾侍,有的都赶在我过门前头,生下了孩子。这些都算了,他竟然与三弟妹有染,珠胎暗结。倘若不是李丽影如今穷困潦倒,过不下去,也不会偷偷来找我,要挟我不给她银子,便要将这丑事给宣扬出去。我这才气的小产了!”
李丽影?
龚青岚嘴角有着讥笑,她倒真的有几分手段。嫁给了魏府三少爷,背地里却是勾搭上了魏府大少爷。
“你当真把银子给她了?”龚青岚眼底有着诧异,这不是史今芸的做派。
她看似和气热情,背地里的手段,丝毫不逊色,否则,怎么坐稳了大少奶奶的位置?想到此,心底闪过一道灵光,探究的看着史今芸,叹道:“看来你未必把我当成了好姐妹。”
史今芸一怔,笑道:“我的小心思瞒不过你。”顿了顿,看着门外的宝儿说道:“我要问你借个人。”
“谁?”龚青岚皱眉,她身边有什么人,是史今芸需要的?
“吕宝儿。”史今芸眼底闪过暗芒,李丽影阴魂不散,不就是为了痴想与魏绍勤破镜重圆?她上次可是见到吕宝儿离席,偷偷的潜去了三房。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三叔子,也不曾将人赶出来,反倒是相谈甚欢。
“不行!”龚青岚极为的护短,她身边的人,断然是不能给别人算计,利用了去!
何况,她喜欢宝儿的那份机灵。
“我三叔子虽然那样,可是个心苦的人。宝儿她一个丫头,到底也是伺候人的,嫁给我三叔子,未尝就不可?虽然也是伺候他,可终究有名分。”史今芸完全是在以丫鬟的身份思考,谁不愿意飞上枝头做凤凰?配个小厮,也是要辛劳一辈子,嫁给她三叔子,不管怎得说,都是个主子,各个方面都体面。
龚青岚沉默了半晌,缓缓的摇头道:“还是不行,宝儿与旁人不同。她是我的账房小管事,是个重情重义的丫头,但凡账房没事,便随在我的身边伺候。这样真心待我的人,我也不会将她往火坑推。以她的姿色与才学,配得上一个寒门妻。”
在龚青岚心中,吕宝儿嫁给富贵人家做正妻都不为过,可门第之见极为严重。吕宝儿在她心中千万般的好,也是避免不了一个丫鬟的身份。
史今芸有些不悦,一个丫鬟嫁给她三叔子是高攀了,怎得就成了火坑?
“我说话耿直,你也莫要生气,宝儿与红玉是我贴心的人。她们婚嫁,我都由她们自个选。”龚青岚似乎瞧出了史今芸的心思,淡淡的说道:“三少爷性子沉闷了,心思敏感细腻。宝儿这丫头野惯了,她粗心大意,嘴上把不住门。他们在一起,难!”断然是摩擦不断。
闻言,史今芸笑出了声:“妹妹也莫要急着拒绝,你也说婚嫁随他们,不如唤宝儿这丫头进来询问一番?未必她对我三叔子无意。”
宝儿站在门外,断断续续的听到些什么,串联了起来,脸腾的烧得通红。她也瞧得出来,他对他的前妻,心里多少是在意的。她虽然对魏绍勤有好感,不嫌弃他的病。对他心中依旧对前妻的在意,她也是有芥蒂。何况,她也分清楚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是男女之情,还是同情。
听到里头的传唤声,吕宝儿进去,顺手关上了门,以至于没有瞧见被小一推着来的魏绍勤。
史今芸细细端详着宝儿,发觉她五官精致秀丽,可见她长开后,是怎样的倾城国色。只是可惜了,出身太低。
“宝儿,你见过我们府上的三少爷,你可愿意留下来伺候他?”史今芸委婉的问道。
吕宝儿清脆的回答:“宝儿还小,只想着在大少奶奶身边伺候,其他的等过些年在说。”
史今芸是个精明的人,听宝儿这么回答,也不是全然无意。“你家大少奶奶可是欠着三少爷的人情呢,你过来伺候三少爷,不就替你大少奶奶偿还了?”说罢,别有深意的看着龚青岚。
龚青岚也不意外,史今芸是凤鸣的人,断然是知晓她拿了魏绍勤的雪莲。
她如今是以讨人情的方式说,自个也不太好拒绝。
吕宝儿心里天人交战,她是喜欢魏绍勤的,和他没有见过两次面,却是谈得来,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忙碌,心里都觉得是满足的。
“宝儿听大少奶奶的命令。”吕宝儿将难以选择的包袱,踢到了龚青岚的身上。
龚青岚好笑:“那你就留下来吧!”
吕宝儿见龚青岚打趣,耳根通红。她虽然是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可也不曾谈过恋爱,说到这事儿,也是有点羞涩。
史今芸想要一拍定板,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三少爷,您不进去了么?”
几人面面相觑,便是听到轮椅吱呀碾过枯枝的声响,渐渐远去。
吕宝儿低垂着头,这是他无言的拒绝!
屋子里,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史今芸有些微的尴尬,她没有事先与魏绍勤商量好,便心急的与龚青岚开口,这下好了,倒是落了龚青岚的面子。不知如何开口打圆场的时候,便听到吕宝儿说道:“大少奶奶给宝儿再造之恩,既然欠了三少爷的人情,宝儿便留下来,以三年为期,替大少奶奶偿还人情。”
龚青岚缓缓的摇头,宝儿愿意留下来,她也是不会阻拦,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她从不曾将宝儿当成丫鬟看待,不过是在她的身上,那双明亮而倔强的眸子里,看到了对未来的希望。一时心有感触,便将她留了下来。
宝儿留了下来,龚青岚便是独身回府,在经过魏府花园时,远远的便看到了一个媚骨横生的女子,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蝴蝶缠绕,美不胜收。
亭中,走出一名男子,赫然便是魏府二少爷魏邵天,痴迷的走向醉月,唤道:“月儿,你真美。明日里,我便禀告母亲,娶你为妻。”
醉月娇羞的垂头,两颊酡红,却又有着担忧:“我的出身……”
“月儿,母亲不在意门第,何况,你也是官家出身,不过是家道遭逢变故。”魏邵天拥着醉月,眸子里情意绵绵。
醉月还是放心不下,忧心忡忡的询问道:“听说你是太妃最重视的外甥,想来她会为你做主婚事,又岂会我让我风尘女子,嫁你为妻?”
“太妃她……”
“啪——”亭中碗碟碎裂声,一道俏丽的身影走出,满脸的怒火,阴鸷的扫过醉月,冷笑道:“天哥哥,你怎么能娶这么低贱的女人?且心肠恶毒,若是茜儿心中有防备,将她做的糕点,洒进了荷塘,鱼儿吃了翻白,恐怕茜儿被毒死了去。”楚子茜看着柔弱无骨偎近魏邵天怀中的醉月,直恨不得把她皮都给扒了!
“楚子茜,你莫要胡搅蛮缠!”魏邵天脸色阴郁,极为偏袒醉月。
“天哥哥,谁胡搅蛮缠了,是这个女人要谋害茜儿!”楚子茜见魏邵天偏袒着醉月,愤怒在心底翻涌咆哮,心里想里不下数十种让醉月惨死的方法。
“二少爷,奴家怕!”醉月楚楚可怜,眼底氤氲着水汽,看到远处的龚青岚,眸光微闪。
“楚子茜,日后你莫要随意的进出魏国侯府!”魏邵天早已腻烦了楚子茜的纠缠,狠心绝情的说道。
楚子茜认定是醉月说了她的坏话,魏邵天才会如此待她,抽出腰间的鞭子,照着醉月如花似玉的脸颊抽过去。
“啪!”魏邵天带着醉月躲过,鞭尾落在了龚青岚的脚下,龚青岚吓得脸色发白,醉月连忙挣脱了魏绍天的怀抱,搀扶着龚青岚:“这位夫人,您没事儿吧?”
龚青岚笑着道:“无碍。”
略有些慌的目光看向楚子茜,心里搜索着她的资料。燕北人人都知楚子茜迷恋魏邵天成狂,魏邵天却是看不上她。楚子茜便将魏邵天说好的亲事,一一给搅黄,以至于魏邵天如今二十三,依旧是不曾娶亲。
说到这楚子茜,却又不得不说她身世。她是晋阳王与晋阳王妃晚年得女,前头育有两儿,便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宠,两个哥哥,虽然大哥品性不行,与二哥明里暗斗,却都是将她视若珍宝,谁若胆敢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没有得到楚子茜的原谅,便会一直折磨你到她气消。养成了*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饶是你身份再高,靠山再强硬,她都有恃无恐,反正后面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楚子茜冷哼一声:“都没抽到,肯定没事!用的着你假惺惺赔罪,衬出本县主刁蛮?”
龚青岚笑笑不语,捏着手心的纸条,递给醉月一个神色。醉月便泪珠儿滚落的扑倒在魏邵天的怀中:“奴婢身份低贱配不少少爷,不过死想要留在少爷身边伺候,不计较名份。县主这般折辱奴婢,奴婢不如离开。”说罢,便哭昏了过去。
龚青岚看着这边一团乱,穿过小径出了府,坐上轿子,看着纸条上面的内容,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千算万算,却是算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