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青岚与齐景枫坐上青布小轿,朝老夫人的住处而去。
摇摇晃晃的轿撵,晃得龚青岚微微出神。
老太爷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老夫人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是齐景枫逝世的父亲。次子便是齐少恒的父亲,小女儿远嫁京城。最是疼爱二房,瞧不上病怏怏的齐景枫,不乏齐许氏在其中作梗。还有一个庶子一个庶女,自老太爷去世,被老夫人拿着错处,发落到偏远的庄子上。
犹记得,前世她初过门时,将齐景枫赶出门外。敬茶时老夫人并未责罚,待她热情慈爱的若亲孙女。
想到此,龚青岚心中不是滋味。摆放在膝盖上的手,覆盖在齐景枫膝上的手掌。掌心宽厚,因长年缠绵病榻,而削瘦无肉。手指却是修长,骨节分明。
温热的触感,使齐景枫浑身一震。清冷的眼睛里墨色汹涌,深邃的眸子望着手背上白嫩的手,闪过一道幽光。
“无碍。”良久,齐景枫似乎感受到龚青岚的小心思,嘴角勾出清浅的弧度,揉着她的头顶,安抚他心思灵敏的小娘子。
小娘子?
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暖色,嘴角微扬,显示他此刻的好心情。
“都给揉散了。”龚青岚撇头躲开,真把她当小女孩儿了?伸手整理被他揉过的地方,不满的迭怪道。语气中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女儿家的娇态。
齐景枫身体孱弱,却是掌管着家业,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对细微的语态、神色变化,非常的敏锐。冷清如一潭死水般无波的眸子,蕴藏着一丝宠溺。
下意识,伸手再度揉上她的头顶。
“啪——”
龚青岚打落他伸来的手,异常苍白的手背,红了一块。
微微一愣,龚青岚心中懊恼。不断的警告自己是来报答。他开心,自己忍忍便是,别不小心再次结仇了!
齐景枫望着手背,眸子暗了暗,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正房,婆子们打起轿帘,龚青岚下轿。转身,搀扶着齐景枫下轿,手臂顺势挽着他的手肘。
抬眸环顾四周,门口两株腊梅开的正旺。娇嫩的花蕊迎风摇曳,妩媚多姿,为院落添了一抹亮色。
由丫鬟引着往内而去,穿过亭廊画壁,来到堂屋。
老夫人并没有在,只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绿水候在一旁。见两人来了,便恭敬的行礼:“大少爷、大少奶奶,老夫人昨日贪杯,犯了旧疾,如今还未起身。奴婢先进去看老夫人好些了没有。”
龚青岚与齐景枫对望一眼,微微颔首。
绿水转身进了内室,看着老夫人坐在拔步床上。腰后垫着引枕,脚边一站一跪两个丫鬟捶肩捏腿。磕着瓜子儿,哪有一分半点的不适?
“老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过来请安敬茶。”
闻言,老夫人脸色沉了几分,她不喜欢大房,看着齐景枫就碍眼。一个随时会死的人,凭什么霸占家主之位?这也就罢了,还不如老二家的孝顺。她做祖母的也不好与小辈置气,好心替他寻了一门亲事,却不识好歹的拒绝,娶了龚青岚这个家道破落的货色。
她自是不会同意,老二家的说这女人会帮他们对付大房,便勉为其难的点头。如今见两人欢欢喜喜的进来,老夫人肝火旺盛,火气蹭蹭往上滋长。冷哼一声:果然是没见识的女人,被齐景枫的权财迷了眼,背叛了老二家。
“不见,我病得起不了身。”说罢,便将绿水遣了出去,浑浊的老眼闪过精光:“慢着!他二婶待他有养育之恩,受得起他们一杯茶,也算是孝敬了我。”
绿水愕然,这于理不合,老夫人这般作为,传出去会被人笑话。可随即想到长居佛堂,连儿子大婚都未出来参加的大夫人,也不觉的老夫人这作为过分。
大夫人可是燕北王的女儿安郡县主,大老爷过世,老夫人可是让人抬着空棺木横在燕北王府撒泼闹事,要休弃了大夫人。逼得大夫人过不下去,交出了府中庶务给二房,老夫人适才罢休。
县主老夫人都敢不给脸面,何况是家道不如齐府的龚府?指不定日后老夫人会如何作践!
绿水不敢迟疑,将老夫人的话稍稍润色,转述给齐景枫与龚青岚。
齐景枫脸色微白,目光深幽的不知在想什么。
“不用多想,我不觉委屈。”龚青岚拉着齐景枫的手,朝他露出一抹温暖人心的笑容。
前世与老夫人相处过,她的这番举动在意料之中。叫她给齐许氏敬茶,无非是要齐许氏看看她‘背叛’了齐许氏?今日敬了茶,日后便是要给齐许氏立规矩,让齐许氏好好刁难她。
老夫人打得好算盘,不想见他们碍眼,又不甘心放过他们,干脆将他们丢给齐许氏对付。
而二夫人齐许氏,在看到被老夫人打发过来的嬷嬷取来的元帕时,脸色霎时一变。以她对龚青岚的了解,揭盖头时,发现新郎不是恒儿,定会勃然大怒。可昨夜非但毫无动静,更是圆了房!
冷笑一声,她以为傍上齐景枫这病秧子,就有好日子过了?目光投在摆放元帕的匣子上,嫌恶的说道:“拿走!”
二夫人的奶娘一见二夫人不高兴,立即将匣子扔给一旁的香兰,端上茶水递过去,“这事也没影儿,许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齐许氏对自己的儿子倍感信心,想想也觉是如此,齐景枫与齐少恒相比,一个手指头都赶不上她儿子,想着待会便试探试探一二。
这时,丫鬟进来通报:“二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过来请安了。”
二夫人阴沉的脸,霎时堆满了笑容,和蔼可亲的看着并肩而来的二人。“可算是来了,可用了早膳?”
龚青岚目光落在二夫人脸上,紧了紧袖中的手指,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微微一笑。连忙福身行礼:“侄媳妇儿给二婶娘请安。”凤眸含笑的环顾着四周的少年、少女,歉疚道:“让二婶娘与小叔、小姑久等了。”
二夫人摆摆手说道:“一家子人,客气什么?”却是没有喊她起身。
龚青岚眸光微闪,眼角眉梢都染着笑:“岚儿若再客气倒显得生分了,便恭敬不如从命。”说罢,自动起身。
二夫人嘴角颤了颤,心里有了几分不悦。见此,奶娘立即端着两杯茶水给龚青岚敬茶。
“二婶娘,时辰也不早了,岚儿已经一一见过家眷,侄儿便带岚儿去给母亲敬茶。”齐景枫清冷如月辉的眸子,扫了眼托盘上的两碗茶,淡淡的说道。
龚青岚刚进门,便给老夫人落了脸面,若今日给二房敬茶,今后便要日日来二房立规矩,断不能再委屈她。
她还不能吃龚青岚敬的茶了?这贱蹄子还巴不得敬给她呢!
二夫人咬紧了后槽牙,心底憋着一团恶气,偏生不能发作,脸上还要维持着慈爱的笑:“嫂嫂怕是对十年前的事情不能释怀,就连你们大婚……唉,罢了罢了,好孩子委屈你了。”
龚青岚仿若没有听出二夫人话里挑拨的深意,垂眸笑了笑,道:“岚儿出嫁时,母亲便叮嘱要孝敬公婆。若能在公婆身边伺候,也是岚儿的福气,谈何委屈?”
二夫人怔怔的看向龚青岚,想要从她眼中看出一丝虚假来,可她神态诚恳,情真意切,哪有半分勉强?周身淡雅温婉的气质,倒是与提亲所见,换了一个人一般。
难道真如婆母所说,这贱蹄子看中齐景枫了?
二夫人很好的掩藏好眼底的探究,龚青岚权当没瞧见,依旧笑意涟涟。
“人长的标致水灵,生的一颗玲珑心,贤惠大度的气派便是名门仕女也比不得。若是恒儿能娶这样通透的人儿,便是他此生的福气。”齐少恒在龚青岚身上下的心思可不少,二夫人不甘心这是一颗废棋,便开口用齐少恒来试探她。
龚青岚猛然一听这名字,心神一晃,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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