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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血(下)

天将落黑,长亭厢房的门板被人不轻不重叩了三下。

长亭坐在内厢透过缝隙抬头向外瞧,有三五黑影,胡玉娘应声启门,却见晨间那名为蒙大人的男子领头侧身敛眸站在门廊之中,刻意避开厢房的光与空隙,语气未有起伏,“...请陆姑娘随某往楼下去。”

长亭轻轻握住袖中的匕首,深呼一口气,绕过屏风迎光向前。

蒙拓斜身长袍半侧立于低矮门廊中,破旧的纸糊灯笼高挂门扉之上,微弱的光线似乎摇摇欲坠。

至此,长亭才很清晰地看见了蒙拓的面容。

高鼻深目,薄唇紧抿,棱角分明,因侧身而立的缘故,蒙拓只能将眼睛低垂,看向坑洼不平的地板,眸光稍敛,若周身无武将百战后的肃杀之气,这分明只是一个清癯沉默的少年。

长亭仰脸,沉默片刻之后别开眼神,朝其微微颔首,并未曾应话,抬脚便出门扉向门廊走。

蒙拓待长亭走过三步后,手向后一停,沉吟交待,“不用跟了。这里三教九流来往复杂,你们守在这处,若胡姑娘与小陆姑娘要出门,跟在后头。若有僭越若无渎职,以军法处置。”

话音将落,长袍上撩,举步跟去。

驿站破陋,人踩在朽了的楼梯上,木板“嘎吱嘎吱”地响。

长亭走得很慢,蒙拓走近后,紧跟着一大团黑影就罩在了长亭头顶上,长亭没回过头,脚下走得更快了。

长亭没有问岳老三去哪儿了。

蒙拓也没有问为何胡玉娘与陆长宁不跟来。

从三楼下来,穿门廊过长道,二人一路皆无言。

驿馆没有人,正堂非常小,只有三两张破败的木条桌横在大厅里。掌柜的与店小二已不知去向,更不谈同住的食客与打尖的过客。

长亭刚下楼梯,便闻身后之人沉声慢语,“向左走。过草垛,有个小柴屋木板下面是地下室。老板是我的人手,陆姑娘行事无需顾忌。”

长亭回过身去,唇角上挑笑了笑,“就算有人,某也不会顾忌。”

蒙拓面色半分未动。

驿馆不算太大,果如蒙拓所言,驿馆之中除却他们,再无旁人,亦无别的声音。只有风过穿堂“呼呼”作响,前头是黑的,长亭从掌柜处拎了一只不大不小的灯笼照路,蒙拓伸手接过便顺势走到了前面。

三步之内是昏亮着的,过草垛。进柴屋,蒙拓一伸手“咣当”将脚下的木板一把提了起来,想了想告诉轻声告诉长亭,“才进去的时候,最好闭上眼睛。岳老三审人心狠手辣,他本不欲叫姑娘家来瞧,可我私心以为陆姑娘是想看一看的。”

木板一开。隐约可见地下密室里透出来的昏黄的光。

长亭看了蒙拓一眼,提起藕荷色裙裾,婉和低头轻道了声,“谢过蒙大人。”便佝身弯腰扶住把手,慢慢向下走。

是谢让她来,也是谢先头提醒。

蒙拓将灯笼朝前伸。光刚好落在长亭的脚下。

长亭未曾想到这地底下还有乾坤,密室埋得极深,在石壁上每隔五米就被人为地凿出了搁放火把灯油的小槽,因为不通气,里头闷得很。像是有股雾堵在胸口,越往里走,眼前却越清明。

两个人的脚步都很轻。

长亭将袖中的匕首握在手上,渐渐听见了有男人极为沉重的喘息声,还有利器刮在墙上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长亭嗅到了血腥味儿,极为浓重,稠得就像血肉黏在了空气之中。

要到了。

长亭暗暗想。

果不其然,再转过一个边角,眼前豁然开朗——极大的平台,上面架着一个生死不明,赤身*的男人,人的旁边烧了一盆火,火苗向上一冲,那人的脚就不由自主地往里收。

岳老三眼睛尖,一挥手迎了上来,“陆姑娘怎么下来了?这地儿污秽得很,不是姑娘家该看的。”

蒙拓把灯笼交给迎上来的手下,言简意赅,“她可以看,三叔莫管。”

岳老三心里骂了句娘,这小兔崽子说话梗死人!

长亭向岳老三颔首,很郑重地作揖致谢,“谢过三爷与岳小爷待舍妹救命的恩情。”

岳老三朝后一个趔趄,脸上一笑,胡髯就朝上翘,把还冒着热气儿的烙铁往火盆里一丢,一个巴掌糊到那男人脸上去,这和打岳番不同,“啪嗒”一声是用了蛮力的,肉贴着肉,长亭都听得心肝疼。

岳老三反手又是一个,“小兔崽子老实点儿!你爷爷我的活儿还没亮出来完。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当着陆姑娘,嘴里再喷粪,老子废了你!”

岳番的痞气大抵就是这处来的。

岳老三手一抬,来来往往忙活着的十来号人立马归了队,岳老三朝长亭抱了个拳,便带着人手折身而去。

是怕后头的审事涉私隐宗祠吧?

毕竟秘密不是那么好听。

长亭微不可见地扫向笔直站立于旁的蒙拓,他不走,便意味着所有的秘密,石家都要知道。

架在木架子上那人如今才反应过来,张惶抬头,从乱发中向外看,却瞬间低落了下去,满脸血污地把头靠在木架子上,朝地上恶狠狠地啐了口血水,似困兽之斗又似垂暮之人回光返照的挣扎。

“陆家的小娼妇来了啊?混在男人堆里感觉好吗?”

戴横桀桀地怪笑了两声,“齐国公看到你这幅样子,怕是气得要从土里爬起来。”

长亭手缩在袖中,慢慢蜷成一个拳头。

几乎在一瞬之间,戴横话音刚落,蒙拓一个箭步冲上平台,反手揪住戴横的头发,把戴横的头向后用力一扯,语气淡漠,却神色狠戾,“嘴巴放干净点。你无非是想求一死。死容易得很!可世上还有比死痛苦一万倍的方法,相信我,你不会想试一试的。”

戴横仰起头来,呲牙咧嘴地从眼缝中望向蒙拓。喉头一动。

就是这个人。

让他们全军覆没,让他成了受尽折磨,死都死不了的俘虏!

是,他承认他贪生怕死,可他娘的,他更知道口风要是不严,露个话头出来,就只有死字等着他了!说,要死,不说。受了折磨也要死。左右都是个死,他凭什么要让这群人如愿呢!凭什么要把话说出来!

他不好活,别人也休想好过!

陆家这两个小娼妇回平成去吧,回去了,有好东西等着她们呢。

戴横眯着眼。舌头扫了上颚一圈,满嘴的血腥味。

“想知道是谁?”

戴横语气嘶哑却轻佻,又怪笑起来,艰难地脚向空中扫了扫,想挨到地面,“让我活,我就告诉你们。备好马匹和干粮。先让我走,我就告诉你们!”

蒙拓嘴角向上一挑,手上力道加大,戴横一吃痛,向后一仰,却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咯咯的笑声。

长亭蜷紧的拳头缓缓地松开。却兀地轻笑出声,她的父亲,平成陆家的领导者,大晋的三公三孤,竟然死在了一个无赖的手上。他妈的死在了一个无赖的手上!

士家一诺千金。

定下的誓言,就像与尊严和信念结成了盟约。

是尊严和诺言要紧,还是追问到罪魁祸首要紧?

长亭仰起头来,正视他,一字一句道,“你想要活,你想要怎么活?事情已败露,陆家与幽州的恩怨已经结成,齐国公在幽州界内遇害一事宣扬出去,周通令自顾不暇,你只能是他放弃的卒子,甚至会变成顶罪的人。幽州自然是回不去的,可回不去又该怎么办呢?家中年逾半百的长辈老人,膝下牙牙学语的孩童幼子,怕都会被灭门吧。”

长亭声音一虚,带无尽的恨意,“...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戴横瞳孔猛然放大,紧接着缩小,他若战死,他的亲眷自然可得优待。可那片林子里的尸体,却没有他!

周通令会怎么想!?

他的妻儿,他的家眷,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恐怕已经被辖制起来!

长亭再笑一声,走近火盆,“你我都明白,周通令并不是主使,截杀陆家长房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背后一定还有人。我只问你一句,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戴横一个激灵,歇斯底里,“你让我活,我就说!”

绕回远点。

也就是说周通令背后确实有人,而戴横知道。

长亭不可能承诺给他一条活路,言出必行,她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底线。可她更没有办法看着戴横活下去,既然两边都不通,又何必一定要走这两条路?

蒙拓眼神向长亭一扫,轻轻摇头。

没有必要因为这一条仅存的价值就让这个无赖活下去,要查下去的办法多得很,陆绰身死消息一传扬出去,看各方反应如何便可知一二。再不济,周通令已然暴露,将对将,能得到的讯息,一定比这个马前卒知道的更多。

放了他,是恶心自己。

蒙拓宁愿杀了他,好歹能让自己舒口气。

长亭再走近一些,放缓语调柔声道,“你算是周通令心腹,此种大事绝不可能交与别人之手,所以有极大的可能,从参与截杀到传递消息再到后续追歼都有你参与,我说中了三中有二,不难推断你在那日截杀成功之后便立即被派遣出去递消息了。而你的盔甲还蒙着一层霜气,我从珏山过来已用十日有余,你们前两日才找到我的踪迹,其中的时间差佐证了我的猜测。有什么地方,是往返近十日快马加鞭才能到呢?向东是皖州,向西是邕州,向南是冀州...”

“说这么多做什么!你他娘的到底放不放!”

长亭越走越近,血腥味冲鼻,抿嘴一笑,神色稳得很住,手却颤颤巍巍地朝缩在袖中。

戴横还在嚎。

长亭偏头过去,凑拢了身,将袖中的匕首刀鞘大开,咬住牙关轻声告诉戴横,“...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没有你,没有你那龌龊的企图用来换命的消息,我照旧可以找出幕后之人!”

“人”字将出口,长亭隐在袖中的匕首便猛地一下戳进了戴横的腹部!

戴横一个闷声,口鼻呛血,瞪圆眼睛。

长亭腿下发软,紧紧咬住牙关,她力气小,匕首刀刃钝,刀尖只没进去了一半,长亭双手握紧匕首,一点一点地费力往里推,却是徒劳做工,长亭大喘了几口粗气,手在发颤,连带着匕首也在颤抖。

“噗——”

匕首稳住了,戴横掐在嗓子眼里的血噗嗤喷出!

是蒙拓伸手握住了空余的刀柄,猛地往里一推,戴横便再无生机可言。

“以后这种杀人的事情,男人来做。”

蒙拓神色如常,静静地看着火光之下身如抖筛,眉目清浅的少女,暗叹一口气,语声平静道,“别让这种人的血脏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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