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多多书院!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多多书院 > 其他类型 > 天娇 > 第五十六章 逃生(中)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五十六章 逃生(中)

黑暗与寂静,如同双生藤蔓相错相交,在渺无边际的时空与思绪之中,萌生、抽芽、向上攀爬。

长夜漫漫。

来人人数众多,脚步纷杂地执起火把将山林团团围住,男人的嘶吼惨叫声、血肉被利器刺穿的滋啦声,还有幸存者痛哭流涕的求饶声,这些长亭都听不见了,她瘫在雪上,脸贴在微融成水的雪粒上,眼皮缓慢而沉重地耷下,陷入了这十天来第一次的浑噩与绝望中。

而在光怪陆离的晕染开来的火光之下,黑衣人撩袍翻身下马,是她坠入如深渊般梦境前,迷蒙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

长亭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又像是以一个虚无缥缈旁观者的身份,将过往一一再看。

梦里的她矮得只到陆绰的腰间,京都建康陆宅喜气洋洋、锣鼓喧天,陆绰身着大红双喜服,骑白马迎亲——陆家已经许久没办过喜事了,她就骑在二叔陆纷肩膀上透过人群兴致勃勃地朝外看,手上摇着拨浪鼓,学旁人的模样,指着大红喜轿子,直喊,“...大喜...大喜!”

旁人便哄笑她,“是别人的大喜!我们小阿娇可算是有了娘!”

她嘴一瘪,便哭起来,“不是...那不是...”

那不是阿娇的娘!

眼泪还没砸下来,白雾大起,场景陡变,陆绰好绿萼、芙蓉与茶花,建康陆宅迎春堂内,符氏面容清晰,神色极为认真地拿木剪子修理山茶花枝,容色难得温柔,轻声低喃在同郑妪说话,“金克木。修花木的剪子要拿木头的才好,老爷最喜欢的就是这盆十八学士...有时候不看我,也要来迎春堂看一看这盆花...”

女人声音柔和婉转,有怨亦有伤。

她缩在角落里。眼圈一红,想张嘴唤符氏,却将一开口,场景再变。

盛夏婉和,陈妪盘腿坐在暖炕上,手里拿着针线做女红,边做边冲年纪尚小的她笑,“姑娘从来不学着做这些小物件儿,我们家的姑娘不求做套成衣,香囊手帕总要绣的吧?”

百乐奉上一盏花茶。只捂着嘴笑,“姑娘再别拿我们与陈妪的绣工去孝敬老爷了,老爷心头清楚得很!”

一阵风掠过,大家的脸都僵在了原地,逐渐模糊。最后从被风吹散,化为微尘随风而去。

长亭胸口很闷,她知道自己应当赶紧醒过来,可没有用。

黑暗之中的漩涡越转越快,越转越急,色调陡然黯淡了下来,珏山山路蜿蜒绵延。长亭亲眼看见那日的她临上马车前还在同陆绰置气,声音扬得极高。

“我又不是管事阿嬷,我才不要照料阿宁!”

“忍忍忍,每次都叫我忍!夫人的话就是让人无端生气嘛!”

“父亲每回都这样!叫我忍!再忍下去,阿娇干脆不说话算了!”

长亭胸腔发疼,是真正地疼在了身上。浑身发抖地紧紧闭着眼,手想抓住什么却扑了个空,脑子里的漩涡却激流暗涌,越旋越急,漩眼深凹好像要将人连皮带骨都吸入深渊!

“马车向后撤!进林子去!”

“国公爷让夫人与姑娘先下马!”

“国公爷还在阵前杀敌...”

“究竟是谁——”

长亭浑身一抖。口鼻不通,紧闭眼面目通红地大喘几口气,她睁不开眼!她不能呼吸!她快要窒息了!她想高声尖叫,却没有办法张开嘴巴,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她好像已经陷入了激流漩涡之中,好像有人在向下拔她的脚,她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坠,挨不到地,更看不见光!

“摁人中,这是梦靥了。”

男人声音平静,隔得极远。

长亭嘴唇上方被人拿指甲重重一掐,指甲刺到肉里,剧烈的疼痛让人猛然清醒,长亭猛地睁开了眼,双手向后一撑,兀地坐起身来,语声尖利,“阿宁..阿宁!”

长亭大喘几口粗气,起来得猛了,眼前一花跟着便朝身侧一歪。

胡玉娘伸手接住,满脸是泪,“阿宁好好的!守了你一夜,现在撑不住下去睡了。原以为你还得睡一天...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两天啊!一边哭一边手上乱舞,又烧起来了...要喂药呢,牙关还是紧咬住的,撬都撬不开...你快吓死我了!”

胡玉娘很想嚎啕大哭,却死命憋住,把长亭扶正坐起来,送了盏水到长亭嘴边,打了个哭嗝儿,“快喝,大夫说你得喝完水才能吃粥。”

长亭下意识地偏头避开,一动脑袋眩晕,后脑隐隐作痛,手往脑后一摸,棉布带缠得紧紧的,再抹了把脸,满脸都是泪,就着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净后,再接过茶盏一边喝,一边打量四周。

这是很平常的一间厢房,磨得很光亮的新木家俱,雕桃李云纹图的床中规中矩地摆在厢房的东北角,两只椅凳与一方中等材质的木桌一顺边儿地贴着墙放置,五只粗瓷茶盏倒口放在托盘里,茶壶嘴儿还在冒着热气儿。

这是一间很平常的驿站内厢的摆置。

长亭眼神向外厢一移,胡玉娘不自觉地向后一倾。

内外厢是拿素绢屏风隔开的,而屏风之上隐约映出了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的黑影。

长亭偏过头去,似乎没有看见,靠在玉娘身上,轻声问她,“大家都还好吗?有没有人受伤?死伤多少?岳三爷和岳番还好吗?”

胡玉娘赶忙点头,想了想,神色猛悲戚起来,“...三十个来号人死了将近十个,还有四五个汉子受了重伤...哦,岳番后背也被人砍了一刀,是最后时局混乱的时候,那边的人发现了小阿宁,岳番拿背挡的刀...”

长亭手头一紧,赶忙伸起身子连声发问,“可有性命之忧?严重吗?如今岳番还好吗?”边说边撑起身子想下床,哪知一动。牵扯到周身都痛,眼冒金星,后脑更是如针锥刀刺的疼。

胡玉娘赶紧摁住长亭,“你别乱——”

胡玉娘话音刚落。外厢便再起男声。

“他没事,敷了药休养几天就好了。”

屏风之后的黑影动了一动,话头“胡姑娘若不介怀,可否让某与陆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这人怎么知道阿娇姓陆!

胡玉娘紧蹙眉头,下意识地想说不,可再一想,是这人带着兵马来救的他们,也是这人收拾的局面,更是这人两天来一路护送甚至不惜与幽州接连派出的兵头发生碰撞...

那夜他是救星,他是光。如今却不由自主地防备起了这个不知来历的男人。

可一个“不”字,她好像还是说不出口。

胡玉娘默了默,正欲起身抽离,手腕却被长亭一把扣住,再听长亭声音放得很轻。却十足平静。

“阿玉不是外人,所有的勾当与盘算都没必要瞒着她。”

长亭话头轻顿,轻声再言,“蒙大人,您尽管直言。”

她竟然认识他知道他!

负手立于素绢绣百花长盛图屏风的那人当即一僵,僵直不过一瞬便恢复正常,仰了仰脖子。不自觉地也放缓了语调,“追歼你们的是幽州总兵戴横,当日幽州所遣兵士马匹皆无活口,某留了戴横和另两个兵士一命,是等陆姑娘养好身子之后再见他,还是当下就把他拎过来?”

她以为蒙拓会问为何她与长宁会出现在那里...

为何平成陆氏会如此狼狈...

为何陆家其他的人都不见了...

结果他什么也没问。

长亭沉默片刻。嗓音嘶哑地答非所问,“冀州知道齐国公遇害的消息了?”

“并不确定。”蒙拓面无表情地低头颔首,再言道,“现在确定了。”

长亭手撑在雕花床板之上,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深吸一口气,无比庆幸那人现在隔着屏风看不见她的懦弱而落寞的神情——一示弱便输了,尤其在前路未知的情况下。

“我们现在在哪里?”

“珏山外城的驿站里。”

“到哪里去?”

“先去和大部队汇合。这山野大夫医术不精,陆姑娘伤的是头更需重视,不比其他。”

“是去冀州吗?”长亭一针见血,唇角紧抿,“岳老三是石家的人。可应当不是石猛的人,更不可能是石闵的人。如果是,不会派遣你来援救和接手。”

长亭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说起这句话,想了想再言,“大部队在哪里?幽州周通令派兵追歼我与幼妹,却全军覆没。一个接一个的纰漏和错过要以更多的成本和投入来掩盖,周通令一击不中,再击失手,必然不可能轻易放过...蒙大人带上我与幼妹,简直就像带上了引诱野兽的饵料...从幽州到冀州,起码十天,蒙大人有足够的把握应付周通令的围追堵截?石猛大人一向不做亏本买卖,从幽州到冀州,他会折损多少人手,石大人心里难道没数?”

亏下的本,只会让她和阿宁还!

长亭话头咄咄逼人。

将她与长宁带去冀州?

无异于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石闵黏答答的眼神,石猛机关算尽的野心,庾氏滴水不漏的精明...

可不去冀州又到哪里去呢?

周通令虎视眈眈,陆绰死讯一日未曾公开,她与长宁便会身处险境一日,冀州距幽州最近,且石猛与周通令并不对盘,她需要借助石家将陆绰在幽州遭逢大难的事实一把掀开,搅乱这池春水,她才有可能浑水摸鱼!

人是蒙拓救的,一路护送是石家的兵,她不得不感谢石家。

长亭陡生愤懑悲凉,她始终承了石家的情!

蒙拓埋头轻声一笑,“陆公养了一个女中豪杰。”

很突兀的一句话,长亭愣在原处,不知所云。

蒙拓再开口道,语气陡变生硬,“周通令全军覆没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陆姑娘无须担心,某既敢闯幽州来接应,必然有足够的胆量应付周通令的截杀——他还不足未虑。”微微一顿,“这不是陆姑娘应当顾虑的事,陆姑娘应当顾虑的是该何去何从!”

他在呵斥她!

长亭胸口一滞。

蒙拓强忍了一忍,脑中却无端端想起那夜小姑娘被人强摁着半跪在地上,却脊背笔直轻蔑斜睨贼人的神情,话头没来由地一软,“...先养好身体最要紧。”

又惊觉语气太软,拂袖向外去,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戴横才是陆家大难的突破口,今晚我将他拎过来,到那时陆姑娘再细想决断也不迟!”

门扉“嘎吱”合上,留下长亭神色莫测。

ps:

因为今天阿渊自身身体原因,只有一更,感觉明天会大改,嗷。

加上粉红,还欠三章~

阿渊都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