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在我担任你的女家庭教师期间,我不会做自毁名誉的事情。”
安德里亚夫人向来挂着温柔和善笑意的脸庞,头一次失去笑容,说话的语调也从一贯的慢声慢气变得硬邦邦,“索菲亚一定没跟你说,我是和她怎么认识的?毕竟我是王后陛下的宫廷女官,而她是不受王室欢迎的情妇的女家庭教师。”
莉迪亚没有停下手中织粉色开衫的动作,偏抬着头,微笑注视一大早就绷着脸皮,看到脸颊上顶着明显巴掌印的菲兹威廉上校,混身上下直冒寒气的安德里亚夫人。
上校先生会被甩一巴掌狠狠拒绝的事情,在她的意料之中,从安德里亚夫人对男女交往规矩的严苛程度就可以判断出,她是个极其讲究“贞洁”的女人。这也是,她从来都不给在男女关系上比较随意的凯瑟琳好脸色看的原因。
“现任的英王陛□患遗传病,他发病的时候,会变得神志不清,会在房子里追着女人求欢。”提及往事,安德里亚夫人脸色微微难堪,咬牙切齿地继续,“我有次避无可避,差点就被得逞,是索菲亚偷偷溜进来,打晕了他,挽救了我清白的声誉。等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意外,是那群女人因为嫉恨我,故意让那个男侍者带我走那条走廊,碰到突然发病的英王陛下,意图毁掉我的贞洁。”
“莉迪亚*班纳特,”她昂起头,透着压抑的眉眼间流露出一股子针对莉迪亚的怜悯,“从你被王室授予女子爵的爵位,你的未来就已经注定。你会是威尔士公主一个人的玩偶,喜怒哀乐都必须听从她的指挥。”
安德里亚夫人冷笑,“你可以和无数个男人调/情,上/床,但你就是不能未经允许嫁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是未来女皇储的心腹,你的婚姻会成为她平衡国内政治党派的筹码,莉迪亚*班纳特,如果你还想嫁人,还想拥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那在成人礼之前尽快把自己嫁出去,过了成人礼,你再想嫁就困难了。我不是在危言耸听,故意吓唬你,有意中人的话,就赶快和他定下婚约吧。”
“还有,不要相信任何一个男人,不要相信他们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他们送你什么,你尽管全收下,等手里没钱的时候,那些东西还能换成钱。莉迪亚*班纳特我忠告你一句,女人有能力就该独立,不该依附男人,就好像我,傻乎乎地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在伦敦社交界的荣耀地位,跑去苏格兰乡下当个农妇,呵呵,最后才发现,那个男人会娶我,只不过因为我忠贞的名声,他需要一个能够陪着他在乡下安稳度日、安分守己的妻子。”
“那个杰弗里*伍德表面上是他堂哥的独生子,实际上是他和心爱的女人所生的私生子。”安德里亚夫人眼神茫然,喃喃自语,“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固执地守着最终不属于我的遗产做什么?是的,他把我宠坏了。和他结婚后,只要我喜欢的东西,即使价格再昂贵,他都会帮我卖回来。苏格兰乡下的生活虽然寂寞,但因为有了他的深情爱意,我甘之如饴。”
“可这一切都不过是个笑话!我爱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在算计我,让我帮他守住遗产,以便将来他的儿子能顺利继承。”
她眼神骄傲地盯着莉迪亚,嘴角勾起一抹嘲弄,“莉迪亚*班纳特,我可怜你!爬得越高,身边的人就越没有真心,到最后,你会发现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值得你付出信任,男人女人家人朋友,如果有天你失去威尔士公主的信任,被她赶出宫廷……结局,就不用我说了。”
“夫人,你还爱着你过世的丈夫吧?”莉迪亚收起织到袖子的粉色开衫,面容平静地轻语,“因为爱着,所以你才会如此痛恨他对你的算计。”
“住口!”安德里亚夫人脸色惨白,怒声喝斥,“我怎么可能会爱一个算计我婚姻,毁了我终生幸福的男人!”
“为什么要否认呢?”莉迪亚微微一笑,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夫人,那个时候的你很幸福,不是吗?”她的目光投向马车窗外快速向后移动的冬日风景,像是在跟人说又好像是对自己说,“你的丈夫,应该爱过你的。我以前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的一句话,‘被人骗,别怪别人会演戏,只怨自己脑子笨!’”
“你这是在讥嘲我了?”安德里亚夫人怒火中烧,阴阳怪气地质问:“莉迪亚*班纳特女子爵。”
“不!我是在警醒我自己。”莉迪亚笑容纯真可爱,“警醒自己,不要忘了自己只是英格兰乡下的穷姑娘。”
安德里亚夫人认真盯住莉迪亚,惨然失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的对!是我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怪他刻意的欺骗和算计。我以前一直都很愧疚,自己生不出孩子,不能继承他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心里更是发誓,在我死之前,我会牢牢守住他留给我的遗产。听到律师宣布遗嘱的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要知道,我从没想过改嫁,我愿意当一辈子的寡妇。”
“菲兹威廉上校脸上的巴掌印,是我打的。他昨天跟我说,希望能给我当情人,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我当时真想杀了他,从没有人敢对我说这么无耻的话。我是恨我的丈夫,恨不得我们的婚姻不存在,但我从没想过背叛他,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你真打算守一辈子?”莉迪亚的眼睛里写满不相信,“夫人。”
“不!”安德里亚夫人眸光冰冷,“我不会为一个欺瞒我的男人守贞。”说着,她嘴角挂上一抹隐笑,“你不用担心我在担任你的女家庭教师期间会冒出什么不名誉的事情来!我在社交界可是以‘忠贞善嫉’闻名,也正由于此,她们才会处心积虑地想要毁掉我清白的名声。”
“虽然没有法律规定丈夫死了,妻子必须为他守孝一年,可我会做到,在一年之内,我会是个贞洁的好妻子。”
“让凯瑟琳小姐离杰弗里*伍德远点,就她那点小心计,会被那个男人连皮带骨头吞掉。”
“吉蒂不相信爱情,比起爱情,她更相信金钱。”莉迪亚毫不避讳地直言,“杰弗里*伍德先生有钱吗?说句难听的话,吉蒂只会嫁给有钱的男人,伍德先生如果没钱,吉蒂只会跟他玩玩。”
“她会吃亏的。”安德里亚夫人厌恶地说了句,“她这样,和那些高级的交际花有什么区别?莉迪亚*班纳特,你为什么不劝告她?她是你的姐妹,你不怕她将来会影响到你的声誉吗?不怕她利用你的地位权势,在外面招摇撞骗吗?”
“夫人,吉蒂是个聪明的小女人。”莉迪亚从装针线活的布袋里重新拿出她织到袖子的粉色开衫,打发无聊的时间,“我想这世界还没哪个男人能让她主动放弃对穷奢极侈豪华生活的追求。您的堂侄伍德先生在继承你名下的庞大遗产前,恐怕无法打动她那颗爱慕虚荣的心脏。”
“夫人,你会提前让伍德先生继承遗产吗?”她笑得意味深长。
安德里亚夫人沉下脸,“休想!”
“这不就结了。”莉迪亚低下头,速度飞快地织着剩下的半只袖子,“吉蒂也不是个笨人,会在未来生活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嫁给一个收入低微的男人。从伍德先生的衣着打扮来看,他并不富裕,当然,他将来倘若不介意被女人包养,我想吉蒂会很乐意收他做个情人。”
“吉蒂,一定嫁给有钱人。”她坚信。
“她将来一定会很出名。”安德里亚夫人半分情面不给留,“不是好名声,是坏名声,连带着你跟着在社交界‘出名’。”
“吉蒂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选择。”莉迪亚幽幽叹口气,自嘲道:“她至少比我勇敢,选定目标之后,就不会再退缩。而我,在很多时候,并没有她果决。”
“我不想看到杰弗里*伍德,也不想看到那位公爵夫人。”安德里亚夫人忽然道:“她以前入宫觐见王后陛下的时候,我曾经得罪过她。”
“莉迪亚*班纳特,社交界非常残酷,每个人都需要资本才能在圈子里生存下去,就如同你现在成了威尔士公主的救命恩人,这就是一种上流社会势力的资本。凯瑟琳*德*包尔公爵夫人的丈夫在世的时候,大家都竞相追捧着她,邀请她参加各种聚会。然而,等她丈夫一死,原本聚集在她身边的人们都很快转移到另一位高贵的夫人身边,我就在那时得罪了她。”
“我不在乎得罪一个逐渐步出社交界,与往日交好的朋友失去社交联系的公爵夫人。她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样子,在我眼中,就好像是华夏用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破。”
“我是不耐烦见到她那张刻薄的脸孔,和她那个体弱多病,和她脾气差不多傲慢的女儿。”
莉迪亚哑然无语,只等着安德里亚夫人说出最终目的,就听到她说,“我去你那个表兄家里住。”
“夫人,公爵夫人每隔几天都要到我的表兄家里巡视,对他的家居摆设进行点评。她的女儿几乎每天都要乘马车从我表兄的大门口路过,并停留短暂的时间。”
“那我还是去罗新斯花园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