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疲于应对来敌的士兵在城楼上方奔走,这才发现准备好的守城武器已经在最近的战斗中消耗殆尽。
顷刻就到了眼前的人甚至没有准备云梯,一上来就由盾兵护着一队人推着攻城车撞向城门。
“拦住他们!”江昭立刻喊道。
可是用什么拦?
城墙上连箭都没有几支。
江昭压下怒气,扭头对自己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对方听完后转身离开了城楼。
宋浅坐在马上,目光从江昭身上又落到下方的城墙上,暗暗叹了口气。
曾经平易近人的校尉如今脸上尽是算计和杀意。
而当初她亲自盯着一点点修补起来的城墙,如今却要她自己来毁掉。
当真是时过境迁。
攻城车蓄力的间隙,江昭大声道:“宋浅,你这是要造反吗!”
宋浅不屑一笑,让攻城车停下来仰头道:“江大人,谁在造反你心知肚明,不如即刻投降,少些伤亡。”
“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江昭怒不可遏,“是你父亲德不配位,又意图谋反,我依法擒之罢了!你如今这般进攻鄞城,是你们宋家全都要反不成!”
宋浅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颇是无奈地道:“谋反是诛全族的大罪,宋家是反一个还是反两个重要吗?”
“你……”
江昭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漫不经心的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倒是江大人你,通敌叛国,包藏祸心,不想想自己的家人吗?”宋浅说完停了一会儿,没等到回音便继续道,“江大人若是不降,我可就继续攻城了。”
“你等等!”江昭出声制止,从旁边拽了个人压在城墙之上,手中长剑横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你看清楚此人是谁!”
“宋浅,我不想与你为敌,”江昭说得情真意切,“不想你的父亲现在就死在这里,宋家毫无转圜余地,就立刻退兵!”
城墙上趴着的人一身灰布里衣,蓬头垢面,勉力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宋浅后眼中终于露出些许光亮来,连忙喊道:“阿浅!阿浅!你要救救为父,救救宋家啊!”
阿怜眯着眼睛在城楼上的宋远和宋浅之间来回看,实在找不到两者的相同之处。
可那毕竟是她们的将军的父亲,众人互相看着,也犯了难。
宋浅一时没有动静,江昭暗暗松了口气,脸色也变得平和了许多,好言劝道:“宋浅,你抗击北狄有功,陛下说不定会饶你们宋家……”
“弓。”宋浅在江昭说话的时间里朝旁边伸出手。
许劭连忙将弓箭递到她手上。
下一瞬,宋浅做出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反应,同时也打断了江昭的话,
她搭箭挽弓,冷声喝道:“何方贼人,胆敢冒充我父!”
弓成满月,箭若流光,眨眼间就破开山风飞往城楼之上。
江昭来不及思考,押着宋远摔到在城墙后方,抬头便见簌簌箭羽在城墙边震颤,箭尖竟然钉入了城墙缝隙之中。
若他没有躲开,恐怕宋远的脑袋现在都已经被箭支穿透了。
江昭狠狠推开了宋远冷笑着道:“宋远啊宋远,这就是你是养的好女儿。”
宋远瘫在地上,双目圆睁喘着粗气,不知是因死里逃生而后怕,还是因宋浅此举又惊又怕。
宋浅身边的人亦面露震惊,那是假的宁安侯吗?至少将军方才的杀气是真的。
他们愣了一会儿,脸上的惊讶慢慢又转为坚定。
将军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江昭以下犯上,通敌叛国,杀害同伴,各位现在缴械,迷途知返,还来得及!”宋浅的声音从城楼下方传来。
已经被折磨了许多天的士兵不少人脸上都出现了犹豫之色,江昭立刻喊道:“宋家乃是反贼!缉拿反贼者,得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有人在人群中将“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几个字重复呐喊,让整城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萎靡的士气有所提升,宋浅遗憾地垂眸,抬了抬手。
楼下又传来攻城车撞上城门的声音,连带着城楼都在微微晃动。
江昭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开城门,迎敌!”
厚重的城门被人慢慢打开,双方人马冲出,很快杀做一团。
宋浅抬眼瞥见城门口一闪而逝的身影,冷声道:“一队随我去擒江昭,一队上楼押了那个不知真假的宋远。”
“是!”
宋浅驾马带着一队人冲杀入阵,疲惫不堪的士兵哪里拦得住精锐的队伍。
城门口很快便破开一条道路冲入城中。
城内空空荡荡,奔走的士兵见到气势汹汹的队伍,纷纷让出道路来。
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了江昭,此战立刻便能停。
宋浅无意和其他人纠缠,一路冲过主街,追着逃离的人马往深处去。
队伍在进了另一条街道的时候猛然停止,宋浅勒紧了缰绳,身体随马匹腾起又落下,目光冰冷地看向后方的江昭。
后者身着白色将甲,持剑而立,脸上带着些笑意。
而在江昭身前的,是一排被押着的鄞城百姓,百姓后方有士兵持盾站着,手中大刀皆架在前方百姓的颈上。
“少将军,是少将军!”被压着的百姓认出宋浅,纷纷开口。
兴奋的声音很快被身后冰凉的刀刃压了下去。
此时实在不是重逢的好时候。
宋浅怒火中烧,厉声喊道:“江昭,你疯了!”
江昭摇了摇头,声音平淡:“宋浅,我不是疯了,我是没有办法了。”
若是几天之前,他还能毫不畏惧地和宋浅正面对抗,以鄞城兵力牵住雁南岭兵力,再让旁边两城包围,赢下此人并非难事。
但一切都被北狄毁了。
思及此处,他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看向宋浅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思量。
“宋浅,下马受降,我饶你一命。”他剑指前方,沉声说道。
或许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宋浅身下的马匹亦焦躁不安地甩头,马蹄在地上乱踩。
宋浅深吸了一口气,将口中那句“我用得着你饶”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