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浅觉得这事仅凭自己好像想不通,她需要找个人来问问,但是想了一圈也没找出个人选。
在村里溜达的时候,她被几个村民叫到家里吃饭,饭桌上几人状似无意地问着她的心思。
有人说:“这男人就和应季的菜差不多,遇着了还是要把握住,要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啊。
宋浅吃饭的动作顿了顿,觉得自己好似想到了什么。
她行军打仗,朝饮河夜栖树能活,天为盖地为炉亦能活。
为何偏要选个什么村什么店呢。
积攒了几天的烦躁如流云破散,宋浅放下碗道:“我懂了,先走了!”
“懂,懂了?”
饭桌上的几人在她离开后面面相觑,又渐渐露出了然的笑来。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姑娘们还没回来,有人在院里点了灯,宋浅进门,看到了站在院中的季渊。
后者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到她后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局促地解释道:“今天……石衡,你别放在心上。”
宋浅大步走到另一边的院子将灯也点上,从檐下拾出两张长弓来,扔给季渊一张后将箭篓放在二人中间道:“试试?”
季渊不明所以地接过来,还是和宋浅一同挽弓,箭支瞄准了放到另一头的墙边的靶子。
这靶子本是宋浅刚来雁南岭养伤的时候练习飞刀和袖箭用的,但是院子小,身上的伤好了后就没再碰过。
直到两边的院墙拆除,她将其放到了另一个院子的院墙下,距离远了不少,才又捡起来继续用了。
二人相对而立,都瞄准了靶子的中心。
弓身紧绷,宋浅轻轻开口道:“季渊,我希望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我不会给你与你给我的相一致的感情。”
箭矢破空,钉入草靶,红心之中只有一支箭,另一只落到了红色的边缘位置。
季渊目光流转落到身边人身上,后者已经又抽出一支箭搭弓拉弦,映着烛火的瞳仁平和沉静,将他的狼狈衬得分外清楚。
他握紧了手中弓,亦跟着拉弓,轻声道:“你不必给我的,我亦不曾奢求。”
“真的吗?”宋浅轻笑一声,瞄准了靶心道,“你若不曾奢求,又怎么会给我带来困扰。”
“困扰?”
“对,你的喜欢,给我带来了困扰。”宋浅压下眉头松开弓弦。
季渊不自觉地跟着松了手,二人的箭支同时射入红圈,一支在靶心,一支跟在旁边的位置。
风声掠过,二人安静了片刻,宋浅又拿起一支箭来。
季渊看着她的动作,面上露出些许苦涩来,连带着声音也是沙哑的,垂眸问道:“你这么讨厌我吗?”
“不,这和我喜欢你或者讨厌你无关。”宋浅抬弓瞄靶,沉声道,“季渊,这不公平。”
季渊不解,宋浅瞄着靶心,组织着语言缓缓说道:“一个男人光明正大地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全世界都会为他助势,可若一个女人光明正大地喜欢一个男人,却会惹出不知廉耻的议论,这不公平。”
“男子抛妻弃子朝秦暮楚才会被称一句薄情郎,可女子仅仅是拒绝一个男人的示爱,就可能是不知好歹冷漠无情,这也不公平。”
一箭出弦,直入靶心。
每个试图将她推到季渊身边的人,认为宋浅理所当然会心动的人,所有的人,因为季渊的喜欢而做出的种种行为比季渊这个人本身更让宋浅觉得厌烦。
宋浅收手,将手中长弓立在身前,看着季渊的眼睛说出自己的结论:“一个世俗评价下条件很好的男人,在利他的环境下,当众展露他对并不心悦于他的女子的爱慕,是一场仗势欺人的围剿。”
季渊慢慢睁大了眼睛。
“你知道我面对围剿会作何选择的,”宋浅将长弓倚着柱子放下,转身向屋内走,只带着轻叹留下一句,“季渊,我不想跟你走到那个地步。”
房门开了又关,里面隐隐透出些许光亮,季渊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他的确知道若是面对围剿宋浅会作何选择,哪怕他一时间还没有明白宋浅那番话的意思。
可他知道,宋浅只会选择杀出重围,而绝不会举手投降。
季渊搭上最后一支箭,目光落在远处的靶心上。
宋浅的三支箭紧紧贴着,占据了正中心的位置。
她当真没有分毫心动。
季渊忽地感觉到了几分哀伤,说是被围剿,可他面对的分明是固若金汤又攻守兼备的城池。
他却不光要退兵。
因为被击退的敌人也还是敌人,哪怕他已经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当他以私心试图围剿她时,只是退兵已经不足以让她重新信任自己了。
他要缴械投降,要俯首称臣。
季渊深深地闭了闭眼,手中弓弦松开,箭矢飞出,瞬时钉入红色靶心,却落到了中央三支箭的下方位置。
他定定地看了许久,自己上前将靶子上的箭支全部收起来,放到檐下的竹篓里,又将手中弓和宋浅的弓摆到一起,才熄了院子里的灯慢慢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浅照常与季渊相处,却能感觉到有些事情慢慢变了。
一起议事的时候不再有对她的特别照顾,走在营中村子里也不再有人以戏谑的目光看她,不会再有人有意地将她推往季渊身边。
她对此很满意。
很快入了冬,雁南岭虽比九寒镇暖和一点,但也到了草木挂霜的时候。
冬至将至,宋浅掏了宋清给她准备的小金库,打算让各营包饺子吃。
季渊听着她的安排,不免得惊讶地道:“这些钱是……”
“哦,我出发前宋清塞给我的,”宋浅不大在意地道,“她做了点生意。”
虽然宋浅没问是什么生意,但她觉得宋清肯定是能挣大钱的。
季渊点头,思考片刻后道:“好,我让人去安排,应该不难。”
“那就行,辛苦你了。”
宋浅说罢就要走,却被季渊喊住。
她扭头站定,见后者深呼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道:“关于那天你说的话,我为我之前做的事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