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就连想要为孙子讨回公道的佑国公也愣了,闻越虽受了伤,但伤人者毕竟是皇子。
晟帝将其逐出京城已经是极重的刑罚,却不想竟撞出着这么一幕父子相仇的场面来。
他毕竟是老臣,自然是知道的。
当年秦彦的母亲就出身于教坊司,本已封了嫔,却在秦彦生下来不久后的中秋宴上当堂刺杀天子,落得个凌迟处死的下场。
晟帝听了秦彦的话,更是怒不可遏,连道了三遍好啊,起身就拔了后方摆着的宝剑朝秦彦走去:“你们母子,真是一样的贪得无厌,不识好歹!你想死,今日朕就遂了你的心意!”
“陛下,陛下息怒啊陛下……”孙秉烛连忙拦住晟帝的步子,却被其一把推开。
喊话的时候慷慨激昂,真瞧见了真刀真枪,秦彦瘫坐在地上,又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一段。
眼见长剑落下,一道血光闪过,有人半跪在晟帝面前空手接住了挥来的长剑。
血液瞬时流出,顺着一截苍白的腕子落入袖子深处。
萧胜立在不远处看着,默默收回了探出出去的脚,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情。
他似乎从来都不明白宋清想要做什么。
见了血色,晟帝气恼的心情瞬时消散了许多,看着身前的宋清咬牙道:“宋清,你做什么!”
宋清松了口气,不顾手上疼痛,仰头看着晟帝,语气却还算沉稳平静地道:“陛下息怒,闲王殿下虽酿下祸事,口不择言,但罪不至死……”
“你方才没听到他说什么吗?是这逆子要死!放手,别拦着朕!”晟帝怒道。
宋清闻言听话地慢慢放了手,将带血的手掌置于跪着的腿上以免血液落到地面,双膝下跪朝晟帝叩了下去,声音平和虚弱,却带着能让人冷静的力量。
“闲王殿下身世坎坷,陛下仁德,当年已饶过他一命,若今日因教坊司之祸取其性命,恐将落人口舌,还请陛下三思。”
晟帝将染血的长剑收了收,闭了闭含怒的双目。
他自然是明白的。
当年他心怀仁德,饶了无辜稚子,如今若因教坊司一事,轻易杀了闲王,那当年的饶恕便白做了,若是旧事被重新提起,说不定还会生出别的非议。
宋清微微起身,继续说道:“微臣来时,坊间已有昨夜之事的流言,当务之急,应秉公论罪,再防民之口,以护皇家颜面。”
晟帝沉默片刻,随手扔了剑,转身骂道:“流言……范嘉明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他看了一圈,才意识到少了人,怒道:“范嘉明人呢?”
“回陛下,范教坊使在上京卫牢狱。”萧胜回道。
“牢狱?”晟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摆了摆手,“罢了,教坊司出事,他难辞其咎。”
他坐回到位子上,看了一眼佑国公,思量片刻开口道:“闲王跋扈无状,责令其登门道歉,没收家产,即日便去往封地,无召不得回京!”
佑国公虽劳苦功高,却是个知趣的,闻言立刻叩下谢恩。
秦彦冷静下来,也没了方才的气血方刚,心中只剩下死里逃生的庆幸,立刻叩首道:“谢父皇……开恩!”
“至于流言,”晟帝看了一眼依旧恭敬跪着的宋清,叹了口气道:“宋清,你与萧胜分管教坊司与京城,务必将那些不相干的流言给朕压下去!”
“是,微臣领命。”二人立刻应了下来。
“行了,都下去吧。”晟帝疲累地捏着眉心合眼道:“宋清,你也起来,去包扎一下吧。”
“谢陛下。”宋清缓缓起身,脸上已几无血色,自己用帕子托住着受了伤的手。
佑国公和秦彦立刻告退,晟帝瞟了一眼站着没动的萧胜,皱眉道:“教坊司的事朕已知晓了,你还有别的事?”
“正是,”萧胜撩开衣摆跪下来道,“昨夜平复教坊司之乱时,上京卫意外抓住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书生,询问搜身后,在他们身上发现了疑似秋闱试题的纸张……”
“虽不知真假,但秋闱舞弊乃是大罪,微臣不敢妄下定论,只得借此面圣机会,将其呈与陛下。”
萧胜说着,奉上一直握在手中的卷宗。
宋清也不自觉地露出惊讶之色,这当真是意外之“喜”。
晟帝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升了起来,也明白了为何范嘉明不在教坊司,不上正心殿,而被上京卫关在牢狱之中。
他立刻让孙秉烛将卷宗拿了上来,翻看片刻后脸色阴沉开口道:“宋清,朕给你统辖教坊司之权,可往上京卫借刑名监牢,昨夜教坊司所有事,务必给朕查个清楚!”
宋清连忙行礼应下。
“此事,就交给你们二人了。”晟帝的脸色稍缓和些说道。
这里的此事,说的自然不是春闱一事,而专指教坊司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
若只是传出皇子与世子斗殴的闲言碎语,教坊司最多是做事不利,如今和秋闱扯上关系,却怪不得晟帝会多想了。
离开了正心殿,宋清也没立刻回去包扎伤口,只用帕子裹了两圈系着,跟着萧胜往宫外走。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无人的宫道上,萧胜终于冷冷地看向宋清,开口就问:“此事与你,有多少关系?”
宋清捂着手上的伤口,闻言很是受伤:“一定要跟我有关系吗?”
“难道没有吗?”
“……”
宋清想了想,还是为自己开脱了一句:“至少促成这一切事情,让闲王打人的不是我。”
萧胜脚步一定,转身挡到了宋清前面,低头看着她甚是肯定地道:“那就是流言是你放出来的。”
这人变聪明了。宋清这样想着,眨了眨眼没说话。
见她没否认,萧胜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意在教坊司,为什么?”
宋清看上去甚是坦荡,带着一身正气道:“教坊司这样的地方,玩弄她人性命尊严,泯灭人性藏污纳垢,难道不该清理一下吗?”
“你有这么好心?”萧胜冷笑。
“应该比中郎将心中所想的好心一点。”宋清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