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浅拽着缰绳同谢长风一起往城中去,闻言连忙做拱手状甚是真情实感地道:“谢小将军的大恩大德,在下铭感五内!”
“就只铭感五内?”谢长风不大满意。
“人家都说大恩不言谢,我都谢了,你怎么还不知足呢。”宋浅也不大满意。
“哇,你跟宋清真不愧是同胞双子啊。”
“呸,我能打十个她。”
“我说你俩的嘴上功夫。”
“那我也能舌战一群宋清。”
“净说瞎话,宋清骂哭三个你也就一口茶的事。”
“……”
二人一边斗嘴一边驾马前行,入城后将打扫战场的工作安排下去。
宋浅本想将谢长风引荐给季渊,却不想他看到季渊后眼睛立刻一亮就跑了过去喊道:“季渊哥!”
宋浅一愣,才忽然想起来季山是谢永明将军的副将,那季渊和谢长风必定是见过的,怎么会需要她引荐。
季渊亦有许多年没见谢长风,一惯严肃的脸上显出几分惊讶和怀念:“你与从前真是大有不同,谢将军可还好吗?”
“好着呢,来之前还能单手打我呢。”谢长风回忆了一下窝囊的场面,一脸复杂地道。
季渊轻笑,随他来到宋浅身边,下意识看了一眼宋浅的左臂,瞟到晕出的血色后立刻道:“伤口应该裂开了,你快去包扎一下吧。”
“你受伤了?”谢长风转着圈寻找宋浅的伤口,担忧地问道,“严重吗?”
“不严重,皮外伤罢了。”宋浅推开凑到身前的脑袋说道。
她当然感觉得到伤口早就撕裂了,想来反正谢长风来了,他们两个总是忙得过来的,遂也不客气地摆手:“那这边交给你们了,我去包扎,顺便盯着伤兵后营。”
“好。”季渊点头应下。
“你快去吧,你的事务就教给我这个,呃,代卫将军!”谢长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宋浅轻笑着转身离开,自己往救治伤兵搭建的后营走去。
大约是因为她还穿着士兵盔甲,刚入嘈杂的后营,就有人塞给她一筐纱布道了句:“送到裴大夫那里去。”
“哦。”宋浅单手抱住那个大筐应了一声。
那人这才意识到不对,看清来人后立刻瞪大了眼睛:“卫将军?”
“嗯,无妨,我本也要过去的。”宋浅示意他不必慌张,抱着纱布往后方去了。
走到一半就看到了正在救治伤员的裴闻道,宋浅将带过来的纱布放到他旁边。
本就急哄哄的裴闻道看到她,立刻瞪着眼道:“你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正要去包扎呢,正要去呢……”宋浅连忙说着,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最里面住着轻伤的伤员和自发帮忙的百姓,此时大多营帐已经空了,人都在外面忙碌。
宋浅来到其中一个有人进出的营帐,进门口看到了后背受伤趴在床上的宋遥和正在被宋小谷包扎手臂的阿怜。
“啊,将军。”阿怜看到宋浅就要起身,被宋浅按了回去。
钱无忧帮宋浅将盔甲脱下来,看到她手臂下方的红色后担忧地道:“欢姐,你帮将军拆一下旧纱布,我再去打点清水来。”
宋浅在床边坐下,伸出手臂让丁欢帮忙,支着下巴含笑问道:“第一战终于结束,你们感觉怎么样?”
众人闻言安静下来,似乎陷入思索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钱无忧回来开始给宋浅擦洗伤口,阿怜才开口轻声道:“感觉,像梦一样。”
看其他人的表情,似乎都认同她的话。
钱无忧拿出药粉,想了想道:“那我觉得今年,不,就这半年,都好似大梦一场,不对,好几场。”
家破人亡,山中地狱,手刃仇敌,进入军中,如今竟真在数万大军中杀了个进出,还活着回来了。
短短几个月的人生,跌宕起伏更甚于深渊浮云。
众人慨叹之际,宋遥闷声道了句:“但是疼得很真。”
宋浅噗嗤一笑,又随着钱无忧上药的动作吸了一口冷气。
这下倒更对上了宋遥的话。
几人互相看着,纷纷笑出声来。
已经不知道多久,她们没有像这样自在地笑过了。
过去的人生如梦一场,最终将人拽地上的却仍是疼痛。
可即便是痛的,她们仍为其开怀。
伤口被重新包扎好,宋浅将身上多余的盔甲都脱了,稍歇了会儿便出门去安排伤员救治的各种事情。
战时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收拾战场却花了许多天。
到了八月,天气立刻就冷了起来,过了秋分后,更是一场风一场雨,带走了所有的暑气。
前方步入正轨后,宋浅就搬回了小院住着,不知是不是这次北狄来犯让营边的村子产生了危机感。
宋浅早上一推门,门外乌泱泱站了许多百姓。
显然是商量好的,一见到宋浅,吴霜儿就带着头整齐地喊道:“卫将军!让我们也上战场吧!”
“……”
宋浅沉默片刻,不大清醒地揉着眉心道:“但是,最近,不是该秋收了吗?”
“我们都安排好了,农忙和练武轮着来!”
“对,卫将军你不用操心,雁南岭本来也就是这样的啊!”
“我之前就在季将军手下练过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道。
宋浅抬手让他们打住,又问:“那怎么不去找季将军说?”
“找了呀,季将军说民兵是你来管的,让我们来找你。”吴霜儿认真地道。
为了表现她的认真,她还将“季大哥”的称呼改成了“季将军”。
宋浅这才意识到的确是这样的,只是她跟季渊合作惯了,早就忘了这茬了。
她抬头在人群中粗粗地扫了一眼,叹气道:“我能理解你们想保卫家园的心情,但是……”
“已经超过六十岁的不行!”
宋浅瞪着人群里几位已经做了祖母祖父的人说道。
吴霜儿刚想说话,宋浅又伸出一指压住她的额头,低头看着她道:“低于十五岁的也不行。”
“怎么这样!”
吴霜儿闻言就要跳起来,人群后方适时地传来一道好奇的声音:“这是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