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程行身子一抖,跪得更深了一些,“程某不懂少将军这是何意。”
宋浅懒得跟他解释,对着外面喊道:“来人,送客!”
立刻有人冲进来将程行往外面拖。
“少将军!”程行的语气愈发恳切,挣扎着喊道,“少将军误会程某不要紧,请少将军记得庆州灾民啊!”
“等一下。”宋浅忽然道。
拖着程行的二人停下松开了他,程行立刻站直了嗫嚅道:“少将军……”
没等他说完,宋浅已经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把他的外衫扒了下来。
“少将军!”程行立刻脸颊通红地抱住自己。
就连拖人的那两个士兵也睁大了眼睛:他们少将军,这是,光天化日,这是要干什么!
二人脚步略动,挡住了营帐门。
宋浅撕了程行的外衫,手指在他身上光滑的里衣面料上用力一戳,笑如春风拂面,声若正月春寒。
“程县令啊,下次想假扮为民着想的好官呢,就先把自己身上这身几十两银子才一身的里衣换了。”
“丝绸这东西滑得很,尤其跪着的时候,最容易把人的内里都露出来。”
程行脸色由红转青,又转为大红,深吸了好几口气,然后猛地抢过宋浅手里的外衫逃了出去。
见人走了,宋浅一人一脚把守在门口的俩人踹了出去:“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贴心呢!去把这姓程的家底给我查干净了再回来!”
“是!”
“少将军我们错了!”
二人叫喊着跑远,宋浅坐回到位置上,有些头疼地搓了搓脸。
虽然说她也不指望昨天那招能瞒过这群老油条,但是他们还真敢直接找上门来是宋浅没想到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京城还真有人。
不过她能做的事情毕竟有限,应该不至于在京城就想要她的命。
贡州,庆州,甚至沧州,虽说都是层层贪下来的,但总该有个源头。
京城大人物那么多,她的小命还是很宝贵的。
晚上宋浅从下属口中得知,来找她的程行,乃是庆州壶郡郡守程智的儿子,虽说是私生子,但父子能同在一州为官,怕也是废了不少功夫。
而庆州州牧张越就更有意思了,张家是从庆州起家的,在庆州也算是赫赫有名。
但家里唯有一人如今不在庆州,而在京城,乃是张越的小弟张庭,如今已经坐上了刑部侍郎的位置。
刑部存在特殊,刑部老尚书庞英向来不言则已,言则必中,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
也是因为他老人家,刑部上一世直到最后才站了秦煊。
贪官家里养出来一个接近正臣的弟弟,宋浅真不知道该不该信。
晚上,宋浅肚子还有些不舒服,又总想到一路上遇到的流民,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干脆起身出门去了。
沿着城墙往前走,很快就能看到灾民营,说是营,实际连个好些的帐篷也没有,大多数人只以木棍支着些布料,三五成团地缩在下面。
十月的天已经冷了,衣着单薄的人挤在一起,让宋浅想起石块下歪着冒出头挤在一起的草叶子。
“少将军?”
人群中忽然有人叫她,宋浅回头,看到了她从郊外带过来的那个女人。
瘦骨嶙峋的脸上,一双眼睛比天上月还要亮几分,全然没有城外时疯癫无助的样子。
似是听到了这声叫唤,不少人都醒了过来,有人随着女人一起走到了她身边。
宋浅轻声问道:“在这里有好些吗?”
“有,有,好多了,多谢少将军救我。”女人带着哭腔道。
“那就好。”宋浅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女人上前了一步继续道:“少将军,我听说,是你故意吃坏了肚子,才给我们换来了好粮食,是真的吗?”
后方走出一佝偻着身子的老者,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就是少将军……看着比我的孙女还小几岁呢,你该是大小姐才对啊,怎么吃得下去的呀。”
“肚子还有不舒服吗?”又有人问道。
宋浅不知道他们是从哪知道这些的,闻言只是摇头。
她想说,我吃不得,为何你们就吃得了。
她想说,你们都这样了,为何还能反过来心疼我?
可她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是握着面前女子的手,哑着声音问道:“等我走了,你们该怎么办?”
“你不要担心呀,等天再干些,我们把地耕了,来年春天不就能种地了吗。”老人笑着道。
“是啊,总能活下去的。”
明明是艰难求生的人,却在这个时候一言一句地安慰着她。
宋浅握着手心里几乎能摸到骨头的手掌,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地发烫。
明明他们知道,那些锦衣玉食的人攥着财富粮食连个手指缝都不愿意展开。
明明他们清楚,他们有今天不只是老天爷不长眼。
为什么不恨,为什么还如此乐观,为什么还保有真心?
她告别了灾民回到营帐,李漠点了灯在等她。
宋浅到他旁边坐下,将脸埋在了双腿间。
李漠偏了偏头问道:“怎么了?”
“我一点都不想当什么少将军。”宋浅低声道。
“那你想当什么?”
“当山匪。当山匪还能杀了张越,然后把他家里的钱和饭全都撒出去,少将军却不能。”
还存在的理智让宋浅把话说得极小声,闷闷地从传出去,也就是李漠耳力好才能听清。
“少将军只能窝囊地回京,听那个狗县令的去陛下面前告一个根本没用的状,然后等着被人针对打压贬到犄角旮旯里去,可能还会被少将军的将军爹大骂特骂。”
宋浅说完,感觉很想喝酒,但是郎中叮嘱了这几天不能喝。
于是她喝了一碗水,把碗放得当啷响。
李漠安静地听她说完,似是很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安慰道:“山匪只能打一个山头,但是少将军,有一天可以平天下。”
宋浅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猛地起身把自己摔到床上去了。
第二天一早,秦时掀开宋浅的营帐,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眨了眨眼,转身就往粥棚跑。
他的少将军不会又去跟灾民抢饭吃了吧?秦时忍不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