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帆感觉就像是从混沌中醒来,丝丝缕缕的意识开始慢慢回归,四周一片漆黑,他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
“眼睛...我的眼睛呢?为何我感觉不到我的眼睛?”
云帆惊恐地就要往脸上摸去。
“可我的手又去了哪里?”
云帆忽然便释然了,也不再感觉那么恐惧。
“难道人死了之后,便是如此?感觉不到身体,但还存有意识,或许我现在就只剩下这一缕魂魄了吧。”
黑暗中,云帆好想能见到一束光,他有些怕黑,害怕这黑暗所带来的孤寂。清冷的街道,淅沥沥的秋雨,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孤独而又无助的梦境。
无尽的黑暗中,云帆终于打算放弃了,放弃了肉体,反而开始体验这孤独与黑暗。但说来也怪,就当他准备与这黑暗妥协的时候,却又感到了一丝异样。一丝来自于身体的异样,他居然感受到了丹田气海,首先是气海传来了一阵膨胀,继而又感到了隐隐地胀痛。
忽然,整个身体就像是破土而出的小草一般,从融化的冻土中开始渐渐苏醒。
胸口依然还有一些灼痛,但经脉中的真气,却已然安静了下来,四周虽然依旧充斥着黑暗,但身体却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这是在水里......难道是师父又在为我浸泡药浴?”
云帆感觉到了一股暖暖地热流从身后传来,一路向下延伸到了两股之间,然后盘旋向上经过小腹,最后聚集在了自己的胸口。而又有一股力道,驱使着他体内的真气反其道而行,由丹田下行至尾闾,然后再逆流而上,穿命门,过大椎,直到越过玉枕之后,却是在头顶百汇处停了下来。
“师父...!”
在心里暗暗呼唤了一声师父,云帆紧闭的双眼,竟然默默地溢出一行泪水,他知道了自己并没有死,一定是师父救了自己。
“这孩子应该是醒了,但他的意识现在还被我困在识海之中,我看要不让他再睡上一会儿。”
“师父,还是算了,让他感受一下打通经脉的过程,有益无害,反正他目前还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云帆突然感觉头皮轻微地跳动了两下,原本聚集在头顶的真气,竟然一下子便窜到了额头,印堂处再是一颤,那真气在眉心盘旋几圈又继续向下行去。
只要是真气所过之处,皆传来了阵阵酥痒,既像是划过面颊的轻微鸿羽,又像是流过脚面的湍湍小溪,竟让人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欢喜愉悦。
“下一步我将一鼓作气直破膻中,重玄,你小心些。”
“是,师父。”
就当云帆还沉浸在那欢愉之中,而胸口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憋闷,那道刚刚抵达胸口的真气,竟开始一遍遍地冲刷他胸间的穴道。而一股外来的力道和他自身的真气,就像是一个磨盘一般在他胸口推拉碾磨起来。他原本就还有些灼痛的胸口,此刻疼得当真就如撕心裂肺一般。好在还有从后背传来的一道暖流,护着他的心肺没有当真被撕裂开来。
“师父,云帆好像快坚持不住了。”
“快了,马上就要通了。”
栖梧子一手抵在云帆的小腹,而另一只手却又取出了一枚银针。
“他体内的先天真气太过深厚,等下我会将它在归入气海之前,便将其宣泄出来。”
“师父,云帆对自身真气,眼下全然无法控制,这突然外泄,无异于大江决堤。只怕一个控制不好,反而会再度损伤经脉。”
“无妨,并非是真的开闸泄水,为师会以自身为媒介,控制他体内的真气一点点地牵引出来。待将他任督二脉中的真气宣泄一空,那他四肢经脉中的真气也就不足为患。”
这个道理姬重玄自然明白,云帆一身的真气本就是他强行封印。此刻封印已破,一旦撤去了银针,那他四肢中的真气便会再次作乱。那些真气若是回归了气海,很有可能便将丹田撑破。若是继续留在四肢,那云帆今后便如同废人,手脚将再也不听他的使唤。
若云帆当初不曾修行,那他这一身先天真气,则是散落在四肢百骸之中,虽然危及性命,却也不至于立即发作。但他现在已然修行入门,竟成了迫在眉睫的催命玉符。
就在云帆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胸口的剧痛却豁然消失,之前的那种灼痛虽然还在,但伴随着一阵酥痒传来,却是让他舒服得差点呻吟出声。
然而就在这时,一记重锤突然砸中了他的胸口,原本就置身于黑暗中的云帆,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师父,这是发生了何事?”
栖梧子不言,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豌豆大小的丹药,纳入了云帆口中。
“你先助他化开药力再说,唉!刚才事发突然,我也不甚明白。”
栖梧子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探手搭上了云帆颈部的人迎穴,缓缓的对姬重玄道:“你这徒弟,当真是奇怪,奇之极矣......”
“师父,云帆他......”
“适才我接引其一丝真气刚刚进入我的经脉,便犹如沸油入水,他应是被我的灵力所反噬,受了些许内伤,不过却并无大碍,就让他先睡一会儿好了。”
姬重玄惊讶道:“怎会如此?”
“这孩子体内的先天火灵之气,给我的感觉绝非真气,亦非灵气,非常的霸道,比之我体内的灵气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他修为尚浅,真气不及为师深厚,恐怕遭受反噬的就是为师了。”
“这孩子生于外界,怎会身居如此霸道的异种真气?”
“以我看来,他体内的真气倒有几分像是妖气。”
“妖气?你是说云帆是妖族?那怎么可能,难道他竟然是太古遗族?可怎么看他也不像是化形的异类,更何况他还如此幼小,又如何化形?”
“此事容后再议,他此时任督二脉已通,此刻最主要的是解决他四肢中的隐患。”
“师父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有!那就是帮他打通全身经脉,使其真气能够遍布周天,才是一劳永逸之法。”
“遍布周天......那他岂不是一夕之间,就跨入了大周天境界?”
“打通周天经脉并非易事,是否能成还要看这孩子的造化,待我再炼制出治疗经脉的丹药,那时才算是大功告成。”
姬重玄又哪里不知这其中的危险,事到临头反倒是迟疑起来。
“你我修士本就是逆天行事,何须如此地犹豫不决,这其中虽有凶险,又何尝不是他的机缘。不过仅靠你我二人却是不行,你去将你师兄喊来,合我们三人之力,为师当有六七成的把握。”
姬重玄原本也是一个果断之辈,只是事涉云帆,才一时遮蔽了心性。此刻被栖梧子一语点醒,便再不迟疑,当下便出门纵上了崖顶,对着夜空一连发出了三声长啸。
那啸声一声紧过一声,在群山中回响不绝,数息过后,从玉华峰上便也传来一声长啸,却是陈玄音在收到了警示之后做出了回应。
那陈玄音来得好快,仅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到了崖外,他本以为是姬重玄遭遇了强敌,却又见山崖上毫无动静,但小心起见,他还是选择了另外一侧的崖壁攀岩而上。
“师弟,发生了何事?”
姬重玄没想到师兄的声音竟然是从上方传来,赶紧回复道:“师尊正在这里,我们进去再说。”
陈玄音一入门先是打量了一番屋中情形,正疑惑间,便见到栖梧子已从打坐中醒来,于是赶紧上前见礼。
“弟子见过师尊。”
栖梧子起身,直接便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如此来说,此子的祸福当真便在这旦夕之间!”
“多说无益,该怎么做我也已经交代清楚,重玄,先将他抱到榻上去吧。”
栖梧子又试了试云帆的气息,对姬重玄道:“你先在门外守着,我和你师兄先来,等下再唤你进来替换。”
“是,师父。”
冬日的夜空星繁欲坠,一勾弯月在云层中穿来穿去,之前的长啸,早已打破了这寂静的冬夜,山中的鸟雀竟提前开始喧嚣起来。
“差不多也该要到卯时了吧...!”
姬重玄心下盘算着时辰,来到一块崖石上刚刚盘膝坐下,一道人影便已经窜了上来。
“云东,这里。”
“师叔缘何在此打坐,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叔侄二人只相差了三岁,又一同受陈玄音传道解惑,是以感情甚笃,如今徐云东也已是炼气圆满。
“是你小师弟,修炼上出了点岔子,有你师祖和你师父在此,应是无碍,你也快要筑基了吧?”
听说师祖也在,徐云东便不再多问,也就地盘坐了下来。
“准备的差不多了,岁后便打算闭关破境。”
两人闲聊了几句便各自调息,过了一会儿,却又听到云岚也来到了崖上。
“师叔,小师弟还好吗?”
原来不只是云岚,就连马云志也一起联袂而来。对于这个小师弟,云岚最是上心,所以一来便问起了云帆。
姬重玄打量了一眼二人,云岚却是气恼地白了身边的云志一眼,一把抽回了被马云志握住的小手。
“大师兄也真是的,一个人跑那么快。”
“呵呵...呵......”
徐云东干笑了两声,却使得云岚更加羞窘,好在天色未明,也无人见到她羞红的面颊。
“你们不必在此逗留,都回去吧。”
“叫他们回去,我不走,我要见到小师弟无事才行。”
马云志也跟着道:“我也留下来。”
“你走,我看着你就烦。”
姬重玄莞尔一笑,对云岚道:“那你就留下来了吧,一会儿你师弟醒来,你也好帮忙照顾一下,云东和云志还是都回去吧。”
远处瀑声隆隆,又一轮新月爬上了峰头,一夜,一日居然就此过去。
“师父,这么久了,师祖怎么还不出来?”
石屋外,云岚不停地走来走去,未等陈玄音搭话,那房门终于是“吱呀”一声,开了。
“小师弟他怎么样了?”
“你进去看看他吧,已经无事了。”
却又听栖梧子吩咐道:“岚儿,这几天就由你来照顾小师弟,修真阁就暂时不用去了。”
“是,师祖。”
陈玄音又拿出一张纸递给云岚道:“这是你师祖开的药方,你记得按时喂他服药,等下我让云志也过来,你看看缺什么药材,便让他去谷中去取。”
云岚应声道:“是,弟子明白。”
“走吧,你二人且先随我回太华峰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