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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官驿后,展昭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你几时跟那些阿飘沟通的?”

陆小凤歪坐在椅中,单手支颔,一脸的不情愿,“我真不想有这个能力啊。”有时候挺吓人的啊,幸亏她心理承受能力够强。

于是,展昭便知道妻子并不想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他便也没有再问。

“那些卷宗你打算什么时候看?”

“你说崔知州还会不会再放一把火?”她却答非所问。

展昭笑着摇摇头,“他现在只怕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安中。”

陆小凤略嫌调皮的一扬眉,笑道:“难道刚才在火灾现场他就一直很淡定吗?”

展昭心说:只怕无论谁碰到你,“淡定”这个词都会变得有些陌生。

“不过,经过今天这一闹,崔知州行事肯定会更加谨慎。”

展昭笑了,“这样他行事岂非便束手束脚起来?”

“这不就是我们现在需要的效果吗?”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强龙想压地头蛇也不是那么轻易的,首先在“势”上就得震慑住对方,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这动静弄得过大了。”

陆小凤无奈的叹了一声,“人家是地头蛇啊,阵仗太小我怕震慑力不够。”

展昭默。

有时候形势比人强,这就是现实最大的无奈!

可,小凤经常逆转形势,这大约也是一种天分,旁人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

“只是这样一来,你帮顾清风寻人的差使便要有所耽搁了。”

“顾公公能理解,况寻人本就是大海捞针,目下自是案子更为重要。”

“不如你继续去帮他寻人,这边的事——”

“小凤,”展昭伸手握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轻重缓急我分得清。”

“算了,当我没说。”她最怕这只小猫认真过头的模样。

展昭用力捏了她的手一下,嘴角的笑有些虚,“虽然我这个丈夫当得确实有些不合格,但是你也别总是这样设身处地的只为我着想,我是男人,有自己的担当。”

陆小凤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眉一扬,在他的肩头捶了一记拳头,不是很严肃的笑道:“你是我丈夫,我还是你妻子呢。贤妻我不敢说,怎么地也不能拖你后腿不是?”你身上已经背负那么多,我怎么也不好意思不帮你分担一些啊。

展昭便将她搂到了怀里。

陆小凤在他怀里静默了片刻,尔后笑道:“怎么突然这么煽情?你今儿吃什么药了?”

展昭:“……”媳妇儿,破坏气氛你真是一把好手啊。

且不说御猫大人和小凤姑娘这边家庭团结和协有爱的场景,单说池州知州崔秉良在自己的州衙之中简直就是坐立难安。

得动手!

可又不能动手!

这是一个矛盾的命题,可是也正是他内心现在最真实的写照,就仿佛有两个意见相悖的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要这样,另一个却偏偏要那样。

总之一个词——烦躁。

“爹——”崔大纨绔的一双眼睛跟着自家老爹来回转动,如今已然是有些晕眩了,终于忍不住开了腔。

结果就收到了来自自家老爹的一记狠狠的瞪视,立马又变成了锯口的葫芦不敢吭声了。

“你这个畜生,为父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太过张扬,你就是不听,现在惹到大麻烦了吧?这位凤大人可不是容易对付的。”崔知州烦恼啊,忍不住就喷独子。

崔大鹏略委屈的撇嘴,说:“儿子怎么会想到她是传闻中的那位凤大人啊。”看起来真的是太过无害了啊,传闻中那么厉害的凤大人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嘛。

崔纨绔的一腔委屈实在是无处可倾吐。

以貌取人大不对也!

“本以为烧了刑档她就没办法了,结果……”

说到这个,父子两个都沉默了。

那火灾现场他们真的是被吓到了,明明都烧成灰的地方她竟然能抽出完好无缺的卷宗来?

太恐怖了啊!

而且她还说他身边有阿飘……

崔家父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就算府里已经请过高僧做法,他们身上也带了辟邪之物,但还是觉得莫名有些阴森起来。

其实这就是变相恐吓么,小凤姑娘做得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有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崔知州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崔纨绔有些茫然。

现在的崔知州那就是个标准的行动派,想到就去做,很快整理了一份卷宗便奔向了官驿。

然后,神断凤姑娘就接到了一桩比较离奇的案件。

身怀六甲的媳妇为婆婆侍疾,结果夜半三更有人入室行凶,婆婆被害,媳妇也因动了胎气而一朝分娩。

结果,这位媳妇的嫂嫂却指证该妇人失妇德,所生乃是与人私通的野种,而且因为婆婆发现其私情而伙同其姘夫杀害婆婆。

然后适逢这妇人的丈夫和哥哥征战归来,双方各执一词,更有那做丈夫的在公堂上怒然摔死新生婴儿,因为应诉双方均有一定的背景,都跟军队挂钩,因此双方从县衙一路打官司到了州衙。

陆小凤的眉头已经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很棘手吗?”

陆小凤摇头,缓缓合上了卷宗,吐出了一口浊气,“只是觉得悲哀。”

“悲哀?”

“是呀,悲哀,一味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而摔死自己的亲生骨肉,最后又因事态发展坚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这种人难道不悲哀吗?”

“你觉得被告的妇人是冤枉的。”

陆小凤毫不犹豫地点头。

“但证据——”

“证据?”陆小凤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只凭凶案现场遗留的一件僧袍吗?”

展昭愣了下,“竟然没有捉到那个姘夫吗?”

“当然没有。”

“然后这两家人就这么一直将官司打到了州衙?”

“哼。”

展昭的眉峰蹙起,这两家,无论原告还是被告,简直都是舍本逐末不知所谓。

“更何况,这位做丈夫的新婚日被征召归营,半路折回取箭,然后跟自己的妻子有了半夜情缘,从而珠胎暗结,最后,他竟然还忘了这回事,天下还有这样混蛋的丈夫。”

展昭默,原来这便是那男人认定婴儿是野种的理由,确实太混蛋了。

陆小凤突然笑了两声。

“怎么了?”展昭不免有些奇怪。

陆小凤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这位知州大人还是挺有想法的嘛。”

展昭扬眉。

“丫这是打算拿这个不好寻找证据的案子拖延我的时间,然后腾出手去处理他的尾巴啊。”

展昭不由一笑。

“不照着人家的剧本演,戏的精彩程度必然是要大打折扣的。”小凤姑娘一副“真善美”的表情,“所以呢,我这样善良的人自然是会满足他的愿望的。”

展昭笑出声。

陆小凤眼一瞪,“笑嘛?”

御猫大人低头摸了下鼻子,然后抬头实事求是的说了句:“你的善良是分人的。”

陆小凤理直气壮地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圣母白莲花不是她的菜,感化教育要因人而宜,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展昭默然,小凤的理念真的如江湖人一般干脆利落。

曾经他仗剑江湖,却最终甘于立于包大人身后去护卫那一方青天。

但小凤却以一介女子之身,以一种江湖人的不覊豪情游走于庙堂,虽然这也跟她的多重身份有关,但展昭依然深感佩服。

小凤走出了一条属于她自己的青天之路!

“你心里有数就行。”最后,展昭只能说了这样一句。

“我有数。”小凤姑娘很肯定。

看完了卷宗,小凤姑娘便调派了州衙衙差去案发地调查,顺便告知原被告双方,择日升堂。

陆小凤不担心崔知州前后搞鬼,反正有鬼看着他呢。

恐怕也没有比鬼更保险的监视者了,更何况数量还挺多,众鬼拾柴火焰高啊高的。

小凤这边有调不紊的安排审案事宜,崔秉良那边可算是长吁了一口气。

未几日,陆小凤在州衙升堂开审,百姓风闻之后有很多人都专门跑来围观。

看着衙门外乌泱泱的人群,堂上的人默了。

这个案子已经是牵涉到家庭个人*了,其实并不适合开放审理的,但一来因为原告被告双方并没特殊要求,再者无论当事人还是主审官都没料到会有这么多的围观者。

出乎意料!

怎么办?

凉办!

主审官惊堂木一拍,开审。

这一开审啊,陆小凤觉得自己涨见识了。

那个原告方的婶子真是一极品啊,而那原告方的弟弟真是耳朵软到一定程度,争强好胜、自尊心过度到一定境界了。

陆小凤相信堂上堂下很多人都已经看出来他那婶子话里话外的加油添醋的挑拨离间,可是那当弟弟的就真的按照人家的剧本往下走啊,真是听话。

要不是坐在主审官的位置上,陆小凤真的很想问他们一句: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一腿啊,怎么看你们俩才像是奸夫淫妇的感觉呢?

奇葩吧!

惊堂木一拍,把有当堂上演全武行的两家男人给震住了。

“怎么着,准备在堂上动手啊?这是公堂,不是战场,都给本官往后站。”

原告、被告各自按下心火,但依旧彼此怒目而视。

“邹田氏,公堂上就数你话最多,要不要本官把位置让给你,这案子由你来判?”

陆小凤话说得轻描淡写,而那邹田氏也就是原告的嫂子却听出了一丝冷厉,身体不由得颤了下,低头,“民妇知错。”

堂下有不少百姓心里也犯嘀咕,这位凤大人真是好脾气,这个时候才出声,要是换个官早把惊堂木不知道拍多少回了。

其实,这也是陆小凤故意为之,要的就是看当事人各自表演,不让某些人尽兴表演,有些事大家还看不明朗呢。

“你说你弟妹因空闺寂寞才跟和尚勾搭成奸?”

“是呀是呀。”

“邹田氏。”

“民妇在。”

“你丈夫死了几年了?”

“三年多。”

“你弟妹嫁入邹家多久?”

“一年未到。”

陆小凤点头,“看来你也很清楚么。”

堂下一片窃窃私语。

“邹家老父早丧,大儿又亡,只剩二儿又出征在外,连你们婆母在内,家中一共剩了三个女,是不是?”

“是,大人。”

“当日案发你婆母死在哪里?”

“婆母房中。”

“你婆母死在自己房中,那和尚僧袍也是落在此房内,而你弟妹魏玉莲则是因服侍婆母才会在你婆母房中,对也不对?”

“没错。”

陆小凤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照常理来说,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跑到别人婆母眼跟前与自己的相好你侬我侬,更别提魏玉莲当时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了。”

那邹田氏脸色为之大变,一时对答不上。

倒是那邹进宝帮腔道:“他们那是恋奸成热。”

陆小凤哼了一声,“没有知识不要紧,别没常识。”

邹进宝被噎住了,他心里其实早明白事情另有内情,可他当堂摔死了自己的亲身骨肉,这可是一条人命啊,只能生挺了。

“俗话说,拿贼捉脏,拿奸捉双,单凭一件遗落的僧袍怎么就能确定行凶者是奸夫?”

“魏玉莲腹中的孩儿便是罪证。”邹田氏急忙呛声。

“可她已然解释过那孩子的来由,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奸夫一说就难以成立,这案子便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就算真是奸夫,你们一门三个独居的女人,是谁的奸夫这个除非捉到了那和尚,这个恕本官持怀疑态度。”

围观百姓再次哗然。

凤大人这是把三个女人都拉到嫌疑人位置上了,劲爆!

但这个怀疑真的很有道理!

于是乎,邹进宝的脸色便变得五颜六色起来,手也按上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展昭剑眉一扬,冷盯了一眼过去。

“邹将军,行军打仗之事最忌急躁冒进,你这脾性可不怎么好呢。”

“大人言重了。”

陆小凤不以为然的一笑,“本官有没有言过其实,你心里明白。”

邹进宝抿紧了唇,没说话。

“不过,邹田氏有句话说得没错,不论你母亲是不是魏玉莲所谓的奸夫所杀,你如果当堂摔死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么这也是一桩人命官司,确实是不能轻易承认。”

百姓中有人对着邹进宝开始指指点点。

邹进宝的心便有些不安起来。

“大人,不管大人的推论为何,下官只要凶手和真相。”

“行啊,凶手和真相本官都会给你,不用着急。”

但邹进宝的脸色一点儿没有好转的迹象。

那邹田氏的脸色就更糟糕了,前面几堂官司都因为主审官各自推诿怕担责任,故而过堂很马虎,但这一堂就很不一样,这主审官一派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

“今日开堂本官就是想听听你们双方的陈述,下一次升堂本官派人去查证的相关证人证言证据就会当堂一一摆出。”

“大人派人去取证了?”

“不取证,难不成就靠你们当堂吵吵随便定罪吗?没有证据单凭证言本官不会轻下判决,光有证言没有证据本官更不会下判决。”

“魏玉莲。”

“大人。”

“据说你二哥上京赶考应试一直未曾回转?”

“是,二哥出门多时,未有音讯传回,不知生死吉凶。”

不但魏玉莲面露担忧,就连她的大哥魏殿元也是一脸的忧心。

“若本官没记错的话,上届应试举子中应该没有魏殿恒这个名字。”陆小凤一边说一边盯着因为她提到魏殿恒的名字而在突然之间脸色剧变的邹田氏,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根据魏玉莲陈述,这邹田氏打她一进门便对她很不喜欢,时常针对她,这里面绝对有猫腻啊。

“魏玉莲。”

“民妇在。”

“你二哥相貌如何?”

魏玉莲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回答,“民妇与二哥俱肖家母,二哥长得甚是俊美。”

陆小凤点头,目光依旧牢牢地盯着那邹田氏,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你们邹魏两家相距有多远?”

“相距百里之遥。”

“百里?”陆小凤若有所思,“邹家所在之地可是上京必经之地?”

大家都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都有些惊讶。

魏殿元首先反应过来,道:“回大人,确实是上京必经之地。”

陆小凤便不由叹了口气,“给本官描述一下令弟的长相吧。”

魏殿元不安的描述了一遍弟弟的容貌。

彼时,陆小凤已经从小禾那里拿来了自制的碳笔,开始手绘图像。

最后,经魏殿元兄妹一再纠正,终于是画出了魏殿恒的肖像,简直栩栩如生。

那邹田氏在乍然看到那画上的肖像时,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陆小凤摇摇头,将画像递给一旁的主簿,道:“描绘此图,让人带去核查。”

“是,大人。”

“大人?”魏殿元忍不住相询。

陆小凤长叹一声,“令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大人!”

“本官现在给不了你答案,等本官收集到更多证据再说吧。”

陆小凤环顾堂上一周,一拍惊堂木,“退堂。”

众人皆愣。

啊,这就退堂了?

这一堂透露出太多的事情啊,众人觉得信息量略大,到底大人又是从哪里判断出那魏家二哥已经凶多吉少的?

太多的疑问大家只能等着某大人下回给分解了,只觉得心里抓心挠肺的,这简直比去茶馆听书还纠心啊。

凤大人太不地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