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即便是这城市的夜色也已经渐渐黯淡下来,只有少许的地方依旧不向黑夜妥协,还带着一丝朦胧的迷醉,宣告着属于都市的灯红酒绿。
我站在这个城市几乎是最高的一栋建筑物楼顶,在我的胸口一块有着繁复花纹的金属铭牌反射着月光的清冷,却在其中流动着一股微微温暖的力量,这是属于猎妖人才能感受到的力量,山海百妖录带来的力量。
通过这块胸口的铭牌,我能够感觉到在这城市有着几十点或者强大或者弱小的光点,每一个光点的背后都代表着一个隐藏在城市的妖人,这就是山海百妖录释放出来的力量,只有它才让如今这个年代的猎妖人从被动真正的变为主动,当得起猎妖二字。
属于早春的夜风还带着些微的凉意,卷起了我的黑色大衣,在夜色的笼罩之下没有人注意到站在楼顶,显得如此微小的我。
四十五分钟了,我的内心略微有些焦躁,但也只能在夜风之中点燃一根香烟继续等待。
“如果再过五分钟以后,铭牌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那么我就亲自出手吧。”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我在心中如是对自己说到。四年半过去了,这些年轻猎妖人的成长比起任何年代猎妖人的成长都要快,因为有了祖岛不计代价的支持,有了由我亲自铸造的猎妖人武器,或许还因为有了这个特殊的时代造就的各种压力,必须破釜沉舟般的成长。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够!五年,一个充斥着危机感的时间段如同梦魇一般的压抑在我胸口。
如果可以,总是要活下来一些猎妖人吧?不能全部都死了吧?这是我的一个希望,可我并不知道以他们现在的能力能不能承载我的这些希望,就算我自己也没有把握必然会活下来。
烟雾朦胧了我眼前的世界,四年半的时间如流水,恍然过得很快,一切都在改变着,一切又像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对峙,胜负,每天都在上演着。
离那个五年之期越来越近了,我却越发的感觉不到有什么预兆,仿佛这种人与妖的对峙会永远这样的持续下去,就像今夜。
想到这里,我略微有些恍惚,却感觉到胸前那铭牌只有猎妖人能感受到的力量微微震动了一下,那个力量最强大的光点泯灭了,如同一个预示一般,接二连三的在铭牌上一共泯灭了6个光点,都是其中力量最强大的光点。
我心中终于略微有了一丝喜悦,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然后裹了一下身上的大衣,开始暗自的计算着时间。
十几分钟以后,这个寂静的天台响起了一个脚步的声音,大概是因为疲惫,脚步失去了以往的轻灵,略微显得有些沉重,就连应该很悠长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凌乱,压抑不住那喘息的声音。
我回头,看见的是一张还带着些微青涩的脸,不过在这青涩之下,更多的是一种属于猎妖人的坚毅和铁血,在他身上的血迹还有伤口就说明了这个刚刚成长为少年的男孩儿,过得是和世间普通的男孩儿截然不同的生活。
看着他,我的眼中带着一丝亲切,和掩藏的很深的一点怀念。
四年半的时间不长,却让一个小男孩儿成长为了少年,所以眉眼间越发的能够看出我曾经那个兄弟的影子,虽然点滴小小的差别,就能让两个人的长相气质完全的不同,可血脉总还是能看见相似之处。
“家主?”
“叶大哥?”很快,这个少年就走到了我的面前,我能够清楚的看见他被撕破的衣袖之下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已经不再流血,不过翻卷着的血肉证明这伤势也不轻。因为刚才忽然涌起的怀念,让我有些分神,被这少年变着称呼叫唤了两声,我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了他的伤势。
我微微皱眉,心中有一点儿心疼和内疚,当年要为夜啸尽到大哥的责任,是万万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弟弟这样的。可是又能如何?因为洞悉了某个秘密,这个倔强的孩子执意的选择了不要安逸平凡的生活,坚决的选择了修者,甚至是猎妖人这条路,万般阻止也无法改变他的意志,所以也只能随了他。
我忍着内心这种感觉,做为家主必须平等的对待每一个猎妖人,特别是在猎妖行动之中,就算他是夜啸的弟弟也不能例外,所以在沉默了一秒以后我开口了:“夜朗,你知道因为特殊的原因,你应该比他人更加的出色。可是,你比行动预定的时间晚了将近十分钟,而且你的伤势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这样的伤势,只要换一个地方,就比如你的脖子,足以致命了。”
我很公道的评说,看着夜朗的眼神在我的言语之下变得渐渐黯淡了下来,却也没有鼓励的意思。
只有半年了,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年,最残酷的战斗就要到来,我不能用怀柔的安慰去鼓励每一个猎妖人,我只能残酷的给他们更大的压力,让他们不停的去磨砺自身,才会让他们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之中,多一些活命的本钱。
因为他是夜朗,是那个被人工培育出来的秘密天才,是夜啸的弟弟,我更希望他能活着。
我的话换来了夜朗长时间的沉默,到底是少年人,渐渐地,他的眼圈就红了,拳头却紧紧的捏着,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不甘,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叶大,不,家主,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没有,只是公道的评价。不要忘记了,你比其他人的起点都要高。”看他这副模样,我很想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些安慰,但终究我只是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神色平静。
夜朗悄悄的用袖子一把抹去了眼泪,喉头滚动,忍住了哽咽,看得出来他想极力忍耐对我的说得话,但到底没有忍住,终于喊了出来:“我才不是什么天才,我觉得我是一个怪物。是被A公司刻意创造出来的人工产品,我恨死了这一切,那个A公司,让我的妈妈成为了试验品,让我的姐姐...到现在灵魂也不能完全的恢复。还连累着叶大哥和我们小组的猎妖人成为了A公司的重点目标,不就是为了找回我这个完美的试验品吗?我...!”
“闭嘴。”我呼喝了夜朗一声,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不希望他变得偏激,是我一直以来非常注意的事情,我不希望恨这种情绪主导了他,尽管越来越多的事实揭开,让这个孩子一次次的去承受很残忍,就算成年人也做不到心绪的平和,我还是在努力着。
看着夜朗愤怒的双眼,往事再一次的浮现在我心头,那个神秘的地下,无意中被我撞见的试验室,泡在紫色溶液中的夜姨,那四年半以前和妖人的第一次大战,终究揭开的一些关于它们和A公司埋在人类之中的奸细,浮现出了越来越多的事实。
A公司,这个疯狂的,已经完全灭绝了人性,偏执的追求所谓完美人类,想要复制出神话中人类力量极致的公司,早就是应该被铲除的毒瘤。
而这一次妖人的回归和这个公司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且迅速的展开了合作。
A公司并不在乎人类的存亡,在他们的理念里,世界只该存在着少部分被改造的精英人类,并且由此演化出更完美的基因,至于妖族想要做什么,也没有关系,只要不阻碍他们的野心与脚步,死上一些人,就算是这个星球上绝大部分的人又如何?他们认为,如今的人类,普通的人类都是垃圾,是蝼蚁。
夜朗严格的说起来是一个牺牲品,也是一个完美的试验品,人与妖结合最成功的例子,在A公司的眼中,自然有着巨大的价值。就连夜姨,这个他们认为培育出来的完美母体,也是他们如今在寻找的目标,他们还想要更多的夜朗出现。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知道这背后的东西,当年的我,还以为夜朗是一个万年不遇的天才...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A公司奸细被揪出来,越来越多的事实也就包藏不住了。
夜朗还在哽咽了,我叹息了一声,手终于重重的落在了夜朗的肩膀上,在深吸了一口气以后,我开口说到:“夜朗,你我是修者,应该相信天意,对吗?有时候,老天爷或许是在告诉我们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方式,可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内心。你不用去恨这一切,不管你是因为着什么而出生,可是夜姨和你姐姐是爱你的,这点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就包括死去的夜啸也爱着你这个弟弟。而我们也不是被你拖累,那只能说成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今天虽然是你的第一次行动,可你在认真和努力,没人能够否认,对吗?而且,就算没有你,我们和A公司之间又能妥协吗?这只能说是命运!记得,唯一能把握的只是自己的内心。”
“叶大哥。”夜朗看着我,眼中的愤懑终于平息了下来,恢复成了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明亮,尽管还带着一丝丝哀伤。
我还想说点什么,却在这个时候,天台上又响起了一个脚步声,一个显得略微冷酷的男人,背着两根有些特殊的短矛,走上了天台。
看着他的身影,我的内心又是一阵怅然,当初只是一见,可我记忆中的他并不是这个样子,并没有这份伪装的冷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