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宋长山起来准备把皮子剥了,看见宋天阳坐在院子里,他也走过去,蹲在旁边,一边用烟锅掏烟叶,一边问道。
“三娃子,你说,那群狼还会不会来咧?”
宋天阳也不敢保证,只希望这只头狼能放聪明点,不然他的子弹可不好吃。
“爸,不管来不来,有我守在这呢,大家不会有事的。”
宋长山吐了口烟点点头,三娃子这样说了,他心里便有底了。
放在以前,他是万万不敢信的,只会当宋天阳在说大话。
“这两张皮子,你准备咋处理?”
上次好不容易攒点钱,结果被宋天阳“挥霍一空”,当然,也不能这么说。
买了那么多东西,也全是给家里人买的,自个儿啥也没买,大家都看在眼里。
最后算是买了把枪,宋长山还心疼了一下,今天再看,真是太幸运了。
没有这把枪,以昨晚的情况,不死人也得有人受伤。
望着那两只死狼,宋天阳收回视线:“天冷了,我想卖了钱,换成棉花,给家里人都添上新棉衣,新被褥。”
这个回答,似乎在宋长山意料之内,果然,宋天阳在想着家里人。
“你能有这个心,爸感谢你啊。”
宋长山是发自内心的。
“爸,你别这么说,咱是一家人,我现在有这个能力,为家里多尽点力是应该的。”
听到宋天阳的话,宋长山心里暖暖的,脸上挂着笑:“这样吧,我看这两张狼皮就别卖了。”
“为啥?”
如果每天想吃饱饭,上次买的粮食根本不足以过冬,更别提棉衣被褥这样的必须品了。
要是卖了这两张狼皮,家里的条件立马就能得到改善。
放着这么好的机会,父亲却放弃了,宋天阳无法理解。
宋长山站起来说道:“你妈说了,这段时间你没少辛苦,咱这山里冷,你这娃子又怕冷,两张狼皮留着给你做衣服。”
自从来到乡下,宋天阳从没觉得冬天会这么冷,以前在城里,每年到了冬天,王丽华总会提前准备好煤炉子,以及足够过冬用的煤饼。
但在山里不一样,宋天阳还记得来到的第一年冬天,哪怕裹上棉衣,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是大哥和二哥拆了自己的棉衣,把里面的旧棉花掏出来,重新给他做了一件厚棉衣。
尽管如此,他依然觉得冷!
那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棉花,早就变硬变坨了,怎么弹也弹不松了,穿在身上压根不保暖。
可又只能这样了!
家里每个人只有那么一件棉衣,没有钱去买奢侈又紧俏的新棉花,据说这些棉衣里面的旧棉花,还是传了好几辈的呢。
大哥和二哥把棉花给了宋天阳,自己只能多穿几件秋衫,全靠一身正气熬过了冬天。
那时宋天阳觉得,乡下人真是耐冻!
后来娶了媳妇,第二年的冬天似乎好熬一点了,因为梁晓葭总是敞开肚子,给他暖脚。
他又觉得,乡下女人的肚子真是暖和!
而现在明明有了两张狼皮,可以卖钱换棉花,让家里每个人都穿得暖和点,偏偏宋长山还是怕他冷。
用狼皮做成衣服,固然是非常保暖的,但这样一来,暖的只是他一人,家里人仍然要忍受冰冷的寒冬。
宋天阳低下头,眼眶湿润:“爸,这次听我的,咱多买些棉花,棉衣做厚点,被褥也多做两床。”
宋长山摇摇头:“你这娃子皮肉嫩,我们习惯了,做不做新棉衣,不碍事的。”
“爸,你别这么说,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强壮了不少,再冷我也能挺过去。”为了打消父亲的顾虑,宋天阳晃晃胳膊。
见宋长山捏捏他的臂膀,突然沉默了,宋天阳以为他还是不同意,于是坚持的说道:“爸,这次,我又不能听你的话了。”
宋长山抬起头,这个老三哪次又听过他的话呢。
但是这次不听话,他咋就觉着那么舒坦嘞。
“你长大了,长大了…”
宋长山默默的去剥皮子,从他黑脸上布满的沟壑褶子,再慢慢抖开时,能看得出,他很高兴。
两张狼皮加上这段时间兄长下乡,收上来的几十张小皮子,总共卖了400元左右。
掂着手里厚厚的一捆大团结,宋天阳真希望头狼能再来报复一次。
皮子是卖掉了,但当天并没有在县城买到棉花,王安民说临近冬天,棉花太紧俏了,每次一上架,都会供不应求。
主要是城里人买走的,乡下人也很想买,奈何棉花太贵了,一斤差不多合到3元左右。
对于农民来说,简直是天价!
即便有心买,家里条件也不允许。没办法了,家里孩子需要娶媳妇,才会咬着牙的买上十斤做两床新被子。
实在没钱的,会培育点棉花苗,来年能收获一些,但这样做,粮食上就得少吃一点。
都知道新棉被暖和,可若是每年家里做新棉被,棉花将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所以一套棉被拆拆补补,就这么一直用下来。
哪怕有老人死在了冬天,也要把衣服里的棉絮抽出来,只裹着一件单衣下葬。
钱这方面,宋天阳现在倒是不缺,唯一发愁的是棉花票。
好在他这次给供销社送了不少皮子,王安民高兴之余,通过关系给他整了200市斤的棉花票。
倒是用不了这么多,不过棉花票不好搞,难得通过王安民搞过来了,索性照单全收,先留下来,将来二哥要是结婚,定然用得着。
至于棉花,王安民说只能等,但只要棉花到了,他肯定会提前通知宋天阳。
虽说是合作关系,但一码归一码,王安民给帮了这么大忙,宋天阳必须感谢人家。
关系嘛,就是相互麻烦出来的,麻烦过后,不能拍拍屁股当场走人,还得需要维护。
中午,拉上王安民去国营饭店吃饭。
刚一进门,宋天阳突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王安民差点撞上去。
注意到宋天阳看向一处发呆,在里面靠窗的桌子上,坐着两个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同志,王安民似乎见过,好像是机械厂的副主任。
永丰县本就不大,又都是体制内的,有印象也不奇怪。
只有宋天阳颇觉无奈,这个唐建军把国营饭店当自己家了是吧,怎么每次来都能遇见。
这次还多了一个熟悉的人,坐在唐建军对面的,正是林佳雨的父亲林海峰。
他俩在这做什么?肯定不是单纯的吃饭。
见宋天阳一直没动静,王安民问道:“小宋,碰见熟人了?”
“不算熟。”宋天阳回答的很简短。
但王安民看出他似乎不太想见这两个人,于是主动说道:“这样吧小宋,要不咱下次再来吃吧,下次我请你。”
宋天阳回过神:“那咋行!这次没少麻烦王主任,不请王主任吃顿饭,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说着,宋天阳跨步走进国营饭店。
即便遇到不想见的人,那又有什么,国营饭店是公共的,每个人都有来吃饭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