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了房门穿过小回廊,还没出西厢房的院子呢,迎面就遇上那人。
宋怀山刚好走到垂花门那,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衫衬得他的身形格外的挺拔有型,不过腰间挂着的那枚翠竹香囊,倒是显得有些突兀。
看到她的身影,这人几个大跨步间就径直走到了近前,伸手稳稳扶住她正要行礼的身子,瞥见一旁小丫头端着的果盘后,他唇角微扬,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瓜可还甜?”
许云苓垂眸,“谢世子爷赏。”
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她是否欢喜。
宋怀山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伸出手轻轻扣住她的手腕,“既然出来了,一起去园子里逛逛,如何?”
*
“小心着些,别伤到花了!”
此时的秦芳菲,正领着小月在园子里采摘新开的紫薇。
主仆俩一路采着,却也十分注意,只挑那些不显眼的侧枝下手,并没有破坏整个园子的景致美感。
“姐姐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兰姨娘从假山那头走过来,穿着刚裁好的绯红新衣,身后跟着两个婢女,慢慢走了过来。
“妹妹也来逛园子?”
秦姨娘把手中的剪刀随手交给小月,浅浅一笑。
“那不然呢?左右每日也无事,不逛园子还能做什么?”
舒兰轻摇着手中的团扇,瞥了一眼小月手里的花篮,嘴角微微勾起,“姐姐的香囊还没做好?”
秦芳菲抚了抚鬓中的珠花,神色依旧温和,“给世子爷做的,自然要好好的做。”
“也是,不过…”舒兰团扇遮面轻笑一声后,话锋突然一转,语气嘲讽。
“就怕精心准备的,还不如别人随手一做的更讨人喜欢呢!”
秦姨娘垂眸看向花篮中的紫薇,没有搭话。
她知道这人心里窝着火,世子爷前段时间去了郊外的庄子,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回来后也是见不到人影,这段时日的整个东院,能经常见到的也就只有正院的那位了。
大着肚子,又不能伺候人,可还是能牢牢拴住世子爷的心,让这位爷日日往她那里跑,什么好的都上赶着往那送,倒是她们这两个入门早的,就像被彻底遗忘了一样。
若不是国公夫人时常派人照顾一二,怕是整个东院的人都不把她们这两个当一回事了。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不咸不淡地聊着,而另一边的宋怀山和许云苓,也正沿着青石小径,慢慢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听崔嬷嬷说,你最近夜里总是睡不安稳?”经过一个台阶时,他习惯性地转身。掌心朝上,递到她跟前。
身边的人都被他远远打发了,许云苓纠结了一会,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他的手干燥而有力量,稳稳拖住她的手下了台阶。
“孩子动得勤。”
最后一只脚一落地,她便立即把手抽了出来,“我自己走就是了。”
宋怀山也由着她,立在身侧慢慢走着,时不时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该吃的还是要吃,你现在是双身子,别老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挑食。”
其实她该吃的补品也会吃,可不知为何,身子始终是单薄得厉害,不见丝毫丰润,竟比之前在西洲时还要瘦弱。
他听崔嬷嬷说过,像她这个月份的身子,腰身早就圆润得连裙带都系不住了。
是不是该带着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宋怀山目光沉沉地看向她的肚子,他想起前段时间刘大夫来汇报时的场景,“夫人心气郁结,气血双亏得厉害,若任由发展下去,怕是生产时会不利,有难产风险。”
为何会郁结呢?他想不通?好吃的,好玩的,锦衣玉食的养着,要什么给什么,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还想要什么?
怕她在府里闷出病,前些日子他专门带她去了庄子里散心,还精心准备了她的生辰,那日他明明记得,她脸上是有笑容的,这不正说明她也是欢喜这些惊喜的,他做的这些功夫并没有白费。
两个摊子和她的那个小破厂,她干爹干娘的事,他都帮她弄好了,半点心都不用她操。
他还专门叫人,去给她找了只一模一样的花猫带回来给她,他都为了她做了那么多的事了,她还要他怎样?
那日说好的每日未时来陪他喝茶聊天,她失约了他都没舍得怪她,她瞒着他,宁愿叫刘福顺当自己的嫁妆去贴补摊子的租金,也不伸手要他的钱,他都没敢生她的气。
让人给素锦的那个荷包也是,是用那两只珍珠耳坠同素绿换的二两银子,之前那么宝贝的东西,他想扔都不让他扔,说给别人就给别人了,换来的钱还是送给一个对自己有异心,偷拿她的首饰去卖的贱奴!
有许多事,他怕她多思,宁愿她误会他,他都没同她说。
他也委屈,相处这么久了,她竟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以为他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喜怒无常的人。
什么事他都帮她解决了,她只需要安安心心在他身边养胎,平安生下孩子,养好身子嫁给他就行了。
所以,她到底在郁结什么?
想到这,宋怀山忍住心中泛起的情绪,看着她的侧脸慢慢开口。
“想不想再出去走走?听说广元寺过几日要办场法会,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请个大师再给李松青念念经,给孩子求个平安符,如何?”
许云苓听到这消息,终于有了些反应,她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子来,抬头看他,“好!”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他心头一松,她终于不再是拒绝了。
也是,只要是关于李松青,关于孩子的事,她从来都是十分上心的。
他托人画的那幅李松青的画像,被她仔细的收着,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殊不知她每一次的抚画他都一清二楚。
守夜的丫鬟早就报给了他,他知道她每一次对着画像垂泪,知道她每一次将画贴在胸口的低语,更知道她每一次在梦中的反复呓语。
这些,他都了如指掌。
是他不让她挂起来的,只默认可以珍藏,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宽容,她总得走出来,总得学着接受他,总得适应新的身份。
总得,开始新的生活。
好嫉妒啊!那个画像上的男人,死在了她最爱他的时候,还留下了一个孩子,生生膈应着他,他却还要心甘情愿的被膈应。
那能怎么办呢?谁叫他就是放不下这个叫许云苓的女人呢?
宋怀山向前走了两步,径直拉起她的手捏住,“那到时我让人帮你准备东西,我陪着你去。”
“多谢你!”许云苓眼底有微弱的光一闪而过,她再次抬头,神情充满感激,“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宋怀山看着她这张脸,突然觉得胸口发紧。
轻轻无声叹了口气,他忍不住抬手轻抚住她的脸,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第一次这般亲密接触她,难得的是,她只是僵了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两人对立而视,“要谢我,以后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着身子,别老是胡思乱想的。”
说到这,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喉咙里溢出一声宠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