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远在朝堂上地位算不得高,但是因为敢与李渊叫板,在朝堂上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至少人人都认识大唐朝堂上有那么一个疯子,在庄严慎重的朝堂上敢跟李渊叫板。要知道唐朝不是宋朝,武德朝也不是贞观朝。
宋朝有着“刑不上士大夫”的规定,所以包拯才敢用他的唾沫星子给皇帝洗脸。李世民善于纳谏,特别下旨“不以言语论罪”,所以贞观时期的谏官才敢一个个活跃蹦跶,挑皇帝这个不是,那个不对。
这个时代的朝廷,敢与李渊叫板当真就是不怕死的人物。
徐文远有这个胆,所以他很出名。也因为他的出名,他的人生事迹在众人眼中也是雪亮雪亮的。
徐文远最大的糗事就是栽在罗士信手上,不止一次的表示罗士信太过野蛮,需要好好接受礼乐制度的调教。
结果今时今日大家才明白,罗士信压根就没有将徐文远放在心上,一切都是徐文远自作多情。
“老夫不过是大将军当年的俘虏,大将军不记得老夫,理所当然。”徐文远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以想象你视一人为最大血仇或最好朋友,结果对方连你是谁叫什么都忘记了,那种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罗士信继承了历史上罗士信的武艺与部分记忆,脑海中是没有印象不深的人的记忆的。他觉得他眼熟,更多的是上下朝路上偶然的相遇。但听徐文远如此说,也跟着点头道:“多谢体谅,我俘虏的人太多,真的做不到一个个都记在脑子里。”
“……”徐文远彻底没了脾气,怒道:“老夫姓徐,双名上文下远。”
李渊见徐文远气得半死,心头大乐,大有出口恶气的感觉。此时也不劝什么,反而带着添油加醋的说道:“徐博士乃当世大儒,儒林中地位地位崇高,深受天下文士敬仰。徐博士有话要说。大将军不妨听听教导,定会受益匪浅,大有益处。”
徐文远正容道:“教导不敢当,只是有些浅见罢了。《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大将军对待俘虏的做法手段实在是有损天道,有失人道,有伤地道。”
罗士信蹙眉道:“徐博士。我知道你书读得多文化高,可我就是耕地长大的农民百姓,听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就算要说教,你也说点我能听得懂的人话行不?”
“……”
再次一言命中死穴,徐文远张了张嘴。整理好的长篇大论竟然完全没了用武之地。对方直接表明听不懂,在卖弄,不显得自己逗嘛!面对罗士信,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道理完全没了用武之地,半响才干咳了一声道:“老夫是说,大将军对待俘虏应该行天朝上国之事,以仁为本。亚圣孟子云:‘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诚服也’。对于俘虏,应当以德行让他们惭愧,令他们心悦诚服。不是施以杀戮,杀戮只会带来反抗。”
罗士信这回听懂了,想了想道:“徐博士,请教你一件事,这孔子、孟子那个大些?”
徐文远傻眼了。孔子、孟子谁大谁小,这个问题他还真没研究过,尴尬的片刻才道:“孔夫子乃至圣先师是也,孟子继承至圣思想是为亚圣,两人不分前后,不分前后。”
罗士信白眼道:“你这不是忽悠人嘛,欺负我不懂文化?你都说了。孔夫子是至圣先师,孟子是亚圣。一个至圣,一个亚圣,一个老一,一个老二,明显是老一大一些。也就是说,老一的话更要正确一点。我记得孔夫子有一句话叫什么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我文化不高,记不太清楚了。反正就是说有人问孔子做人是不是应该德以报怨。圣人说了,你以德报怨,那怎么报德?应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也就是说,别人打我一拳,我打回去两拳,别人骂你,你要骂回去,要是骂不过对方,就把别人的嘴巴堵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但凡知道罗士信与徐文远又过节的,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徐文远也觉得罗士信是有心针对,老脸而铁青。
若是在后世,李渊、李建成更是要恨不得给罗士信点三十二个赞。
只有罗士信由不觉得,依旧自我的道:“同样的道理,别人给我一块饼,要还他两块;别人赞我一句,要还他十句。就拿奚族来说,他们杀了我们的百姓,产生了冤仇。我们就应该以直报怨杀回去。这才是做人处事的道理,孔夫子教的。孔夫子作为老大,他的话没理由比不上老二。”
“强词夺理,不可理喻!”罗士信搬出来孔子这尊大神作为屏障,徐文远理屈词穷,无言而对,只能怒道:“你这是侮辱先贤,侮辱先贤。”
“我天朝上国知理守礼,怎么能与草原蛮夷相比?草原蛮夷不受王化,行为犹如禽兽,他们做禽兽之事,难不成我们也要还以禽兽之事?做人理当变通,狗咬你一口,难道大将军还反咬狗一口不成?”
李艺本乐得在一旁看好戏,他巴不得有人给罗士信找茬。只是罗士信此战役表现太好,唯一能挑的毛病只有杀奚族俘虏这一点,但古往今来屠杀俘者不多,却也不见得少,极少有杀俘而问罪的将军。在人比狗贱的古代乱世,杀俘本就不算是罪,更何况杀的还是异族俘虏。这能在道德的高点指责罗士信屠杀无还手之力的俘虏,却不能说他犯了什么大罪。
李艺自身道德就不怎么样,也无力说罗士信的不是,徐文远意外站出来,可把他高兴坏了。
可是能言善辩的徐文远,居然说不过罗士信,眼瞧着他胜券在握,实在忍不住出来打了帮手。本想说一句话就是了,却不知他的话就如导火索,把罗士信彻底给点燃了。
罗士信本就是做着大战的打算来的,结果发难的是一个年纪上了六旬老者。
尊老爱幼是中华的美德,尽管徐文远有些倚老卖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不快。但要他罗士信指着徐文远的鼻子耍脾气谩骂一通,他还做不到。所以只能耐着性子跟他讲讲道理。
李艺这一开口就不一样了,登时将火力一下子吸引了过去。
对于一个仇人,一个内奸,一个差点害的他功亏一篑的小人,罗士信可没有任何的估计,一下子火力全开。其实他并不能确定,李艺就是那个内奸,不过他的可能性最大,不管是不是,真凶未出来之前,就是他。
“依照李大将军这么说,禽兽因为不知王化,不晓礼节,所犯的错所做的事就能得到原谅?”罗士信声音很冷眼神很锐利。
李艺被这突然针对,也显出了过硬的素质,点头道:“不是原谅,而是需要教诲感化,孔圣人也说‘敦礼教,远罪疾,则民寿矣’,减轻刑罚,让罪者了解过错,比杀了他更有意义。”
比起罗士信,李艺还是有点文化水平的,说的也算是头头是道。
“我懂了!”罗士信点头道:“我明白大将军的意思了,你是说只要认错接受教育,就算是犯了禽兽的罪也能得到原谅是不?对了,大将军,你是住在金城坊吧,家里有什么人?方不方便透露一下?”
李艺心底打鼓,有种不好的预感,惊疑道:“你问这干什么?”
“没什么?”罗士信眯眼笑道:“只是心血来潮,想干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比如说夜里去你的府上,把你儿子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在看你老婆漂亮不漂亮,漂亮就玩玩,不漂亮就杀了。如果你也有高堂的话,一人捅上几刀玩玩,也不是不可以。”
罗士信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罗士信!”李艺气得浑身颤抖,三个字从牙齿缝里崩了出来。若不是在朝堂之上,就算明知打不过也要一拳挥过去。
“怎么了?”罗士信才不理会李艺气成什么样在,当见李渊有发飙的迹象,赶忙抢先喝道:“怎么了?生气了,想打我?我现在只是说说,还没干呢。这不是你的意思嘛,人就算干了禽兽的事,只要悔过,就能原谅。我杀你儿子,杀你父母,再睡你老婆,然后诚心向你悔过,你是不是也要原谅。如果是,我不介意晚上去你家一趟。我罗士信今天就把话搁在这里,谁敢说这样的话,我罗士信就当回禽兽,然后磕头认错。说的比唱的好听,站着说话也不嫌腰疼。你们是住在这长安太平之所,事不关己,能够理所当然的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你们住在固安县,亲自看看那种尸横遍地的惨景,亲自看看七八旬的老人家被砍成肉酱,年轻漂亮的姑娘妇人让无数人侮辱过后的场面。设身处地想一想,死的是你们的父母,被侮辱的是你们的妻子女儿,我就不信,你们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