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孔融之意,若鲁子敬再去荆州以联盟好,皇叔必会问及孔文举为何身死你江东狱中?
到时你自可将此文呈出。
皇叔深明大义,得见此文,自会认为我孔融乃是狂悖失言,咎由自取,非吴侯之过。
孙刘两家亦可续有盟好之机。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此举会给江东带来多大的困扰。
孙权得知孔融自杀,惊愕半晌没说出话来。
因为这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那么他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送孔融归荆?
还是杀掉孔融?
两者皆是!
他本就有意杀掉孔融,但非明杀,托罪于他人,于送其入荆州途中暗置孔融于死地。
到时再以学生之礼为孔融披麻戴孝,善待其家眷子孙,谁能说出他孙权半个不字?
如今虽是自杀,却仿失其局。
尤其是当孙权看到那篇檄文时,差点没气吐血。
有心将竹简直接烧了,却被鲁肃所阻止。
“主公,孔文举言辞狂悖,目无尊上,世人却多不体察,然此书正可证明其言辞狂悖、大逆不道,若贸然烧之,主公之行恐为世人所不解!”
孙权指着竹简,气愤道:“世人若见此简,孤有何脸面安居于世?”
鲁肃也满心无奈。
孔融做事实在是让人费解。
他能感受到,孔融可能是为保住联盟,故意以激烈言辞为吴侯脱罪。
可你为何不考虑一下主公能不能接受啊?
鲁肃心中只有一种感觉。
孔融至江东,实乃搅乱乾坤、祸乱端倪之事也!
此时江东之局面,葫芦方按瓢又起,令人左支右绌,怎么做都难以完善!
鲁肃现在能做的,只是在两害中取其轻。
可是,那一害更轻呢?
掩盖此文。
皇叔必然不解,江东文士或群起攻讦朝堂,太史慈恐怕也会认为主公暗害孔文举,而领兵作乱。
到时该如何收场?
那公布此文?
可续与皇叔联盟,亦可安太史慈之心。
可主公的名誉……
痛定思痛,鲁肃决定还是劝孙权选择后者。
“主公,此文狂悖,乃孔融泄愤之文。一眼皆假,主公英名盖世,岂会因这等疯癫之语受损?反可借此昭示天下,孔某之死,实因其自作孽,非主公之过,如此,孙刘联盟可固,麾下将士亦能明了真相,不生异心。”
张昭看完此信,也同意鲁肃的看法。
“孔文举之死,易启人疑。主公公布此信,正可明其狷狂乖谬,满书疯癫,实乃自绝于天下;亦显主公廓然大度,容得狂生肆言而不加私刑,反证孔某之死,实因其自取咎殃,非主公不能容士也!”
孙权也真是没办法了。
他真未想到,怎么一归来,未等自己布局,就要面临如此大的信任危机。
无奈之下,只得以诸葛瑾为使,携书至荆州报丧。
而此时此刻,江陵的诸葛府中,师徒二人继续博弈。
周不疑慌乱之计的一步误棋,吃掉了黑子阵中的一枚关键白子。
诸葛亮愕然的皱起眉头。
只因此白子虽失,黑棋将陷入极大的被动,白棋的局势却将更加稳固。
对诸葛亮是有利的。
所以,他坚信,即便把那颗白子置于万险之地,周不疑也不敢贸然吃掉它。
然而,周不疑却真的吃掉了。
“文直,你缘何要将棋下在此处?”
周不疑一怔,再仔细观察棋局,猛然发觉自己似乎走错了步。
“哎呀,先生,我走错了棋。”
诸葛亮笑了笑:“悔一步吧。”
周不疑想了想,坚定的朝诸葛亮一拱手:
“先生,落子无悔,方为弈道。错着既出,便当以错就错,寻机逆转,若动辄悔棋,岂是对弈之正道?”
诸葛亮闻言,眼中显出些许黯淡之色。
但他还是点点头:“如此……也好!”
于是,双指捏起一颗白子,轻轻落下,竟将大片黑子控围。
吃掉这大片黑棋已是必然之势。
周不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得于别处寻求生机。
正当此时,门侍来报:“江东使来,主公有请!”
“哦!”
诸葛亮赶紧暂止棋局,随侍去见刘备。
……
江东,海昏。
孔融之死的消息还未传到此地,太史慈听到的,是孔融于朝堂大骂孙权,被孙权下狱。
太史慈素和孔融交好。
当年孔融任北海相时,太史慈被迫避乱于辽东。
孔融闻其孝勇,常遣人送粟帛至其家,以恤其母。
后黄巾贼围北海,太史慈自辽东归,感公之恩,遂单骑突围,往平原向刘备求援。
孔融曾执其手道:“卿真吾之少友也!”
太史慈亦敬孔融长者之风,虽萍水相逢,却引为知己。
所以,在太史慈看来,孔融不仅仅是他的忘年之友,更如同再造之恩。
今母已亡,乃视孔融为父母也!
现闻孔融身陷狱中,他如何能不急?
当即携侍从欲入柴桑见孙权。
太史慈原本的打算,乃凭借军功,于府门外跪求其宽恕孔融。
然其部将戈定献言:“将军若领军在外,文举先生或可得安。将军若孤身入城,恐与文举先生共毁于牢中。”
太史慈觉得有理。
他有心带兵去见孙权,又怕被看成造反,反害了孔融先生。
虽只带数位骑兵北上。
然而,行至半路,有书信前来。
信中所言,乃孔融自悬于牢中。
太史慈闻此,肝肠寸断,悲呼一声,竟自马上坠地!
良久方苏,继而放声恸哭,泪如雨下,哀恸难抑 。
遂归回海昏,整顿兵马,欲挥兵北上,向孙权讨要说法。
而此时,庐江太守孙邵信至,内附孔文举狱中之言。
孙邵谓其曰:吾心虽悲,却乃文举先生妄言之举,又是自悬于牢狱,实非吴侯之过。请太史将军千万要按捺怒火,暂息雷霆之怒,莫要误起不臣之心!
太史慈把信来来回回的看了三遍。
孙邵以孔融旧友的身份晓以大义,谏于太史慈曰:万勿为一时之悲愤所蔽,致损江东宏业。
太史慈的关注点却不在那里!
他龙目怒瞪,悲愤流泪,咬牙切齿道:“我早疑孙仲谋非孙氏之后,今得文举先生所言,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