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嗡了声,僵在原地,
她努力睁大双眼,试图从黑暗中辨认他的面容,
那身影向她靠近,她惊恐地向后退去,后脑砰一下撞到墙,
“柳儿,别怕…”那人软着语气说话,“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伸出手,酒酿攥紧了被子往墙角缩,全身不可遏制地发着抖,
“他们…”她哽了下,终于敢对上男人目光,“他们说你死了…”
“那你呢。”沈渊问,“你信了吗。”
酒酿垂眸想了想,先摇头,再点头,
即便她一直疑心他没死,可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是所有人。
“你是要抓我回去吗…”她问,
那人答,“是。”
心沉到了谷底,她好后悔,后悔和秦意闹别扭,最后不欢而散。
那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吗,
会是吗…
“你准备怎么惩罚我…”她问,
是关她进死牢,还是给她上别的刑罚,又或者准备一刀斩了她…
“我不罚你…”他回道,是小心翼翼地在说着话,“柳儿,和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
“我不想回去…”她喃喃,“我不想和你回去…你明明已经放了我了,你明明可以在凤栖就扣下我…为何要等到现在才…”
“因为我想让你看清他,我想让你看清秦意,让你自己发现他是什么样的人。”
那是罔顾律法的恶人,刀尖舔血的暴徒,
都是机关算尽,争权夺势之人,为何他就要把不堪全然暴露在她面前,而秦意就可以带着名为君子的假面全然而退,做她眼中完美无缺的夫君。
“他对你好吗。”他问,
少女眼中闪过迷茫,可下一瞬就点头答道,“好,他对我很好,求您了,真的求您放了我吧…”
“对你好为何还会弄伤你。”
一针见血的质问。
可酒酿却开脱道,“只是一点小争吵…而且是我的错…”
“若是曾经,他会这样吗。”沈渊问,“他敢吗。”
“他知道我死了,知道你再无依靠,于是不再伪装,你说你们有了争吵,可放眼过去,他敢和你吵吗?”
男人声音轻柔,循循善诱,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
酒酿蹙起眉心,神情凝重,似乎动摇了,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柳儿,他不是良人。”沈渊说,
“不是吗…”少女喃喃自语,
她依然蜷在墙角,抱着膝盖,回避那人灼烈的目光,
视线落在男人身上,他消瘦了许多,坚实开阔的臂膀不再,外袍挂在身上,几乎可以看见肩头凸起的骨节,
是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是她将他送进去的。
“是你设的局。”酒酿开口,她想了许久,终于想通了许多,“你知道我会对你下死手,秦意也知道,于是做了假死的局,骗过所有人…”
“…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人直言不讳,“请君入瓮,灭了宗室。”
以死为饵,再放出御查司内斗的消息,将宗室力量全部引进凤栖,关上城门,一网打尽。
酒酿一急,脱口而出,“你不许动秦意!”
刀伤再次刺痛,男人唇色惨白,闭了闭眼,再睁开便已浮现戾气,一字一句道,“我若动他,你奈我何?再杀我一次吗?”
“我是他的妻,他若遇害,我绝不独活。”她说得坚定,将绝不独活四字像是誓言一样念出口,
“即便知道他不是良人,你还是这样护着他?!”
骤然乱了气息,男人掩唇连咳数下,胸口上下起伏,喘息不止,
酒酿默默等着,冷眼瞧着,
那人终于缓了过来,神色痛苦,
“我认定他了。”少女说,看着他的眼睛不再闪躲,“我认定了他,就再不会改变。”
“可你以前也认定了我!你凭什么改变!”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傻,不懂事,现在还不能学聪明吗!”
“真学聪明你就不会跟着他!”
“我要你管!滚开!”酒酿猛地起身,一把推开眼前人,跳床冲到门口,一拉房门就听仓啷两声!御查司侍卫持刀上前,刀已出鞘,闪着森森银光,
被吓到连退两步,酒酿差点跌坐在地上,
“收刀。”男人在她身后冷声道,
侍卫收刀抱拳,关上房门,
“啪”的声响,
酒酿本能一抖,缩肩闭眼,
闭上才发现不是打她的脸,而是那人把她的绣花小鞋给扔到了她身边,
“穿上。”
秦意被支走,门外有人把守,她又成了笼中困兽,逃脱无能。
有种大梦一场又在悲催现实中醒来的无力,赌气地扔了绣鞋,原地坐着,抱起双膝埋下头,任那人如何叫她也不抬头,
手臂被攥住,他想拉她起身,多容易的一件事,在那人面前,她的力道就和只猫一样,可以忽略不计,
可他没拉她,只说,
“起来吧,地上凉,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涵儿想想。”
她抬头,目光落在那只大手上,
她想过那一刀会大伤他元气,可没想到会伤这么彻底,
曾经苍劲有力的手如今枯瘦嶙峋,皮肤苍白到可怕,青筋暴突,但再无力量感,而是病态的体现,
“柳儿,起来吧,我真的抱不动你了…”
她不理,
砖石地面冰凉,顺着脚底渗进身体,冷得她浑身不住地抖着。
良久,
那人长叹一声,蹲下身,抚上她后颈,指节找到脊椎突起的某个点,忽而按下,
酒酿只觉轻微的一痛,意识骤然丧失,软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男人神色如此落寞,抚上她眉眼,细细描摹,缓缓摩挲…
…
一觉醒来浑身发热,意识混沌,定时发布
身下的床褥在颠簸,颠得她脑子里突突的疼,应该是在马车上吧,她不想睁眼,但又口渴得厉害,便说,
“哥哥,水。”
几声丁零,一只手臂抄起她后背,将杯口轻轻压在她唇上,
清茶落进口中,缓解了嗓子里火热的不适,
她说,“冷。”
是真的冷,外面烫,里面冷,时不时就打个寒颤,
于是车窗被彻底关上,挡住了时有时无的鸟鸣,被子突然重了几分,像是外袍罩在了外面,
高热下,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对上了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