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道友,你这是打哪儿回来?”
错落有致的客院屋舍旁,正在溪边柳树下来回踱步的司徒渺,见到郁岚清的身影,眼前一亮。
快步凑上前,数到第十步后猛地往回退后一步,顿住脚步,盯着郁岚清红扑扑的脸颊,好奇问道:“多宝宗地下其他几重天地,难道比这里闷热一些?”
“……”那倒不是。
是徐凤仪的虎狼之词,太吓人了!
郁岚清不好讲自家师尊被错认成面首之事,好在司徒渺关心的也并不是她的脸为何而红,而是这多宝宗驻地内的其他地方。
“我去的坊市也在这地下第一重天地内,离此处不远,一炷香足以来回。”郁岚清比司徒渺更疑惑。
既然感兴趣,怎么不自己过去看看?
对上郁岚清困惑不解的目光,司徒渺尴尬一笑,小声解释:“我师尊今日起了一卦,算出福星高照,好运临门,不过若想将那好运迎进门,需得原地停留三日,切忌外出,最多不宜离开住处五十步之遥!”
郁岚清顺着司徒渺手指的方向,往她身后看去,从这里到她与白眉道人下榻的小院,不多不少,刚好五十步距离。
……难怪司徒道友方才没走到自己跟前,就猛地撤回了一大步。
道法高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经历前几日水下龙宫之事,郁岚清深以为然。
见司徒渺一副憋得不行的样子,好心劝道:“道友且再忍忍,三日后再去别处转吧。”
“哎,也只好如此了!”
告别依旧在溪边数着步子打转的司徒渺,郁岚清去了褚前辈院中,确认自己买到的几味灵药都没有问题,再问明这些灵药的处理方法,她才回到自己与师尊的小院。
师尊还未睡醒。
郁岚清将那座得自仙缘城的地火炉取出,开炉炼药。
方法并不复杂,这座地火炉也比寻常的炉子更加好用,不过或许是因为身处地下的缘故,炉火火势过猛,需要用灵力小心控制才行。
毕竟是师尊要入口的东西,大意不得。
郁岚清拿出平日练剑时的专注,全神贯注地炼化着一株株药材,末了再向其中倒入灵泉。
待所有药液与灵泉混合在一起,一股有些奇妙,闻之便精神大作的气味在屋中蔓延。
郁岚清熄灭炉火,想了想,还是先盛出一小碗,自己喝了下去。
她得确保这灵药真的只有益处,没有半分危害,才能拿给师尊。
刚好,她的神魂亦比实际修为略胜一丝,这药若有用,她也能有几分觉察。
药液入口,满嘴苦涩,像是黄连混着蛇胆,苦味久久不散,舌尖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
不过忽略掉这苦味,饮下后精神大振,盘膝坐下,凝神入定的速度似乎比往日还快了几分,显然是有点用处的。
郁岚清在外间炼药之时,沈怀琢正在屋中睡着。
起初只是装睡,躺在床上,用神识扫视箱子中那些玉简。
凭借他的神识,短短时间,就将箱子里上百块玉简扫完了八成。也不知多宝宗的人是否对于他的癖好有些误解,这几十块玉简,讲的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什么人妖禁忌之恋,道侣脚踩三条船,要不就是外室子抢夺家族至宝,宗门灵矿失窃谜案。
几十块扫下来,唯一还算有点用处的,就是其中那块记载家族至宝被盗的玉简,炼制这块玉简的修士在其中讲了,自家祖父是位已经修炼到大乘境大圆满的强者,渡劫失败陨落之后,洞府中近千年珍藏不翼而飞。
哪怕整块玉简通篇九成内容是在讲述那可恶的盗取遗物之贼,但沈怀琢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其中关键的两句——
天降异火,祖父渡劫失败陨落于世。
异火。
怕不是魔焰?
这界域果然有问题!
许是在石棺里吸取的力量还未完全炼化,又许是托这些内容千奇百怪的玉简的福,沈怀琢看得眼皮打架。
本是装睡,躺着躺着就真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一股微妙的气味混杂着定魂香的香味钻入鼻间,沈怀琢幽幽转醒。
本想不闹出动静,先将剩下的玉简、古籍看完,将多宝宗送玉简的人抓来眼前骂上一顿,以洗去自己为师不正经之嫌。
哪知外面那气味越发浓烈,也不知小徒弟在鼓捣什么。
一个没忍住,沈怀琢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师尊,您醒了!”
郁岚清端着满满一碗灵药走入屋中,在床边小几上放下药碗,顺势又将一碟碟香甜的果脯、点心取出来摆在旁边。
她自己吃得了苦,但师尊一向喜甜,需得用果脯、点心压压苦味才行。
“这是何物?”沈怀琢指着那碗黑漆漆的灵药。
“这是弟子向丹霞宗褚前辈打听了方子后炼制的灵药,有定魂安神之用,炼好后弟子也尝了一碗,确实有些效用。”郁岚清认真回答。
“……”是小徒弟亲手炼制的灵药。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沈怀琢咽了回去。看着小徒弟眼巴巴的眼神,他实在不忍辜负这份心意。
罢了,喝吧!
不过一碗药而已!
沈怀琢端起大碗,仰头“咕嘟嘟”喝了下去。
药液入喉,苦涩难耐,这苦宛如一把钝刀,一路从喉咙刮到胃里。
沈怀琢险些没忍住吐了出去。
这怕是他来到下界以后,一生中吃过最苦的东西。到底是哪几位灵药,能混合出如此恐怖的味道!
没想到徒儿弹琵琶要命,炼出来的灵药更为致命!
沈怀琢合上双眼,暂闭五感,待药液全入腹中后才重新睁眼。这药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回味虽更让人感到恶心,却着实提神。原本刚睡醒有些萎靡的精神,瞬时就变得清醒起来。
一碗饮尽,一滴未剩。
沈怀琢拿手指捻起两枚桃脯。
郁岚清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药碗,再看了一眼师尊似乎更有精神的面庞,双眼一亮,“师尊可感觉这药有用?地火炉中还有半炉!”
“……”刚压下去的苦味,仿佛又往回窜了几分。
沈怀琢确实觉得清醒了不少,不过他坚定地认为,这不是药液的作用,纯属是被苦的。
“药不可贪多,一日一碗足以。”
沈怀琢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将剩下的灵药交给为师,为师会记得服用。”
郁岚清不疑有他,转身回外间取了剩下的灵药装入壶中。
沈怀琢将那满满一壶收入储物镯,心底狠狠松了口气。
接着颇为认真地道:“为师的身体为师知晓,一时半刻没有大碍。徒儿知道,为师性子如此,一向亏了谁也不会亏了自己。大可无需为为师担忧。”
一时半刻。
郁岚清心头一颤。
师尊的身体果然有些异样。
屋内气氛略显凝重,沈怀琢指尖探出的灵力,将碟中果脯勾起一块,送入徒弟口中。
“莫想太多,为师并非身负暗疾,不过是资质所限,偶有力竭罢了。”沈怀琢说的并非假话。
会突然晕倒,自然有上界那些神者使用拘魂术的缘故。
不过追其根本,还是肉体凡胎,终有大限。
他从现在起,偶尔隐晦提一两句,也好叫徒弟心中有所准备,不至于下次见他晕倒太过惊吓,更不至于百年以后……太过突然,一时间难以接受。
过犹不及,看到小徒弟一瞬间凝重起来,严阵以待的神色,沈怀琢又有几分后悔。
“好了,你看为师如今的气色,不比云海他们强上许多?”
沈怀琢指指屋里那口箱子,笑了下说:“你炼的药颇有疗效,为师现在精神不错,刚好趁这会儿再翻翻多宝宗送来的古籍。”
师尊此刻的脸色,确实比平日处理宗务的云海宗主和元戌长老等人好上许多,将师尊与他们的脸摆在一起看,简直就不像一代人。
哪怕大病初愈,长发只用一根素白的玉簪随意挽起,几缕碎发还散落在颈肩,颇有些潦草,也难掩那如玉生辉般的面容。
自家师尊,俊朗卓尘,远胜宗主与其他长老!
下意识的,郁岚清又想起不久前徐凤仪说的话。
师尊完美的五官确实世间罕见……
不过徐道友眼神也不太好,只看面容,未看气度。
她师尊这副容貌气度,怎可能是面首?
世间何人配拥有这样的面首?
念头只在脑海间一闪而过,生怕被师尊看出自己在想什么,郁岚清急忙正了正神色,抱手说道:“师尊好生休息,弟子先去修炼……”
沈怀琢没再提什么劳逸结合的话。
他的弟子,天生剑修,天赋全点在了剑上。
比起炼药,还是练剑为好!
满脸堆起笑容,沈怀琢朝弟子挥了挥手:“去吧,徒儿。这两日照顾为师,想必你都没能安心修炼、练剑。”
“快去吧,不必守着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