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影将炖盅搁在露台藤编茶几上,瓷盖掀开时涌出茉莉奶香。江映月蜷在摇椅里数银杏叶,突然被他握住指尖浸入温水:\"你体寒的毛病还是没改。\"羊绒毯裹上她肩头时,她挣动着打翻蜜罐,琥珀色的槐花蜜在竹席上蜿蜒成河。
\"非要把自己冻感冒?\"他忽然将她连人带毯抱上膝头,下颌压着她发顶磨蹭,\"十八岁那场高烧,你也是这样犟...\"掌心探进毯子贴住她胃部,隔着真丝睡衣画圈轻揉,\"把雪梨羹喝了,就告诉你琉璃马藏哪儿了。\"
江映月别过脸,后脑勺撞到他喉结。陆承影闷哼着扣紧她腰肢,银匙抵开她紧咬的牙关:\"要我像从前那样...\"温热的羹汤突然被他含住半边,剩下半口随着俯身的动作渡进她唇齿。茉莉香混着龙井茶气息在舌尖炸开,她抓皱他亚麻衬衫的手被按在胸口,掌下心跳快得惊人。
暮色漫过琉璃瓦时,陆承影正握着她的手指临摹字帖。松烟墨在宣纸上晕出\"静\"字最后一横,她突然甩笔溅他满袖墨点:\"你明知道我不爱这些!\"
\"你十六岁能临完《兰亭序》...\"他忽然从背后环住她,掌心裹住她颤抖的右手,\"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狼毫在纸上歪扭出\"江映月\",最后一捺拖出长长的墨痕,像极了当年被他撕碎的分手信结尾的泪渍。
晚餐时江映月将虾饺戳得千疮百孔,陆承影突然扣住她手腕:\"再糟蹋粮食,就按老规矩办。\"在她惊愕的眼神中,他夹起虾饺咬住半边,将剩下半颗抵在她唇间,\"像你第一次学用筷子时那样...\"
水晶吊灯突然熄灭,满室坠入黑暗。江映月碰倒柠檬水杯的瞬间,被扯进带着檀木香的怀抱。\"怕黑这点倒是没变。\"陆承影的轻笑震着胸腔,指尖在她掌心画圈,\"十八岁停电那晚,你也是这么钻进我...\"
烛台倏然亮起,暖黄光晕里浮动着四百二十支香薰蜡烛——正是他们分离的月份数。江映月在摇曳烛火中看见满墙照片,从十六岁陶艺课沾着泥点的笑,到昨夜被他哄着吃药的蹙眉,每张右下角都标着日期与体温记录。
\"你每天偷量我体温?\"她扯落最近期的照片,背面竟详细记录着入睡时长与梦话内容。陆承影夺回相框挂上蔷薇藤:\"不记下来,怎么知道你装睡时睫毛颤几下?\"
当江映月将参鸡汤泼向照片墙时,陆承影已擒住她手腕按在青砖墙。油渍在墙面上绽成墨梅,他忽然舔去她虎口溅到的汤汁:\"这道菜是你妈妈住院前教我的。\"温热的唇流连至她腕间旧疤,\"她说你冬天离了这汤活不成。\"
月光漫过药柜时,江映月正将药丸埋进绿植盆里。陆承影倚着门框抛接银杏果:\"第三盆琴叶榕了,你打算毒死我多少心头好?\"突然从背后将她锁进怀里,带着薄茧的指腹撬开她齿关,\"不想吃胶囊?那我们换种方式...\"
银杏果的苦味在唇齿间漫开,江映月挣扎着咬破他舌尖。血腥味中混入蜂蜜的甜,陆承影变魔术般从领口掏出琉璃糖罐:\"跟以前一样,咬我一口得赔颗蜜饯。\"她踢翻的瓷罐滚出二十八颗盐渍梅子——正是他们分别的年岁数。
晨雾漫进厨房时,陆承影正用领带绑着两人手腕和面。江映月挣动的指尖在面团上戳出凹痕,被他握着揉成月牙形:\"你第一次烤饼干就把模具砸了...\"发酵中的面团突然鼓起气泡,像极了十八岁初雪夜,她在他围巾里呼出的白雾。
当烤箱发出焦香时,江映月对着烤糊的饼干沉默。陆承影却将焦黑部分掰开,露出夹层的樱花糖馅:\"和你烧糊的毕业晚餐一样...\"忽然将糖馅抹在她鼻尖,\"这次我学会补救措施了。\"
正当江映月想回答他的时候,陆承影的手机响了。
*
梅雨季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陆公馆的雕花屋檐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恼人的魔音,在江映月耳边盘旋不去。她望着窗外那片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蔷薇花丛,思绪纷乱如麻。刚刚在阁楼的发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层层涟漪,让她对陆承影的过往生出无数疑问。
陆承影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江映月,身姿挺拔却透着几分沉重。他手中紧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听筒里传来钱进小心翼翼的汇报声:“陆总,冷蔚联系了您以前训练基地的总教官,对方想见您一面。”陆承影的眉头微微一蹙,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而冰冷:“回绝他,就说我没时间。”
钱进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可是,陆总,冷蔚说……总教官得了骨癌,时日无多了,他就想见见您,聊聊天。”陆承影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总教官,那是他生命中如父如师的存在,曾给予他知遇之恩,将他从一个懵懂少年培养成如今的商业巨擘。然而,过去那些与训练基地相关的回忆,如同深埋在心底的刺,每触碰一次都带来钻心的痛。
冷蔚的电话不期而至,陆承影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串熟悉又厌恶的号码,深吸一口气,缓缓接起。冷蔚那故作柔弱却又暗藏得意的声音传来:“阿影,总教官真的很想见你,他现在身体很不好,你就当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吧。”陆承影紧咬着牙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会去的。”
挂断电话,陆承影缓缓转过身,目光与江映月的视线交汇。江映月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痛苦、有挣扎,还有深深的无奈。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陆承影默默地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阿月,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在家等我。”江映月看着他,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陆承影手心里的潮湿与紧张。
陆承影松开江映月的手,转身走向衣帽间。他换上了一件黑色的定制西装,对着镜子系上那条象征着沉稳与内敛的暗纹领带。每一个动作都机械而迟缓,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他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眼神空洞,思绪早已飘向那个即将面对的人,那个曾经改变他命运,如今又将再次搅乱他生活的总教官。
当陆承影走出陆公馆,坐进那辆黑色的宾利时,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后座的陆承影,只见他闭着眼睛,头微微后仰靠在座椅上,脸上的表情在闪电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如同暴风雨中的孤影,透着无尽的隐忍与孤独。汽车缓缓启动,消失在雨幕之中,向着那个未知的会面驶去。
江映月站在窗前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本来就迷茫的眼眸,变得更加清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