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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朕倒好奇了,为何独独选了卫家娘子?”

程明姝斟酌着言辞,将之前商定好对太后娘娘说过的选妃缘由再次道来。

“卫家娘子品行端方,虽然家族地位中庸,样貌也不算倾国倾城,却也生得周正,嫁入荣国公府后能稳坐中馈,操持内务,是个当家主母的好人选。”

她言简意赅地说清楚,回答她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程明姝有些不明所以地抬睫,恰见谢临渊静静凝视着她,目光幽邃如深潭,殿内的气氛也凝固了。

“陛下?”她倩声唤了一句。

“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拿了玉鱼儿先回去吧。”

“臣妾多谢陛下。”既然谢临渊开口,她也没有强留的理由。

程明姝屈膝行礼,退出太极殿。

从太极殿到景仁宫的路途不算短,宫道宽广,两侧碧瓦朱墙,春日的天光倾洒在身,却不带丝毫温度。

一路上程明姝心绪难平,谢临渊今日实在古怪。

先是召她去处理政务的太极殿,说是赏赐她冰花芙蓉玉鱼儿,但这种事大可以让宫人去做。

太极殿后妃一般不能踏入,是种避讳。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那封赐婚圣旨的蹊跷最大,难道谢临渊已经知晓了她与沈墨寻的婚事,所以才有意试探他们是否还余情未了?

灵光一闪之间,程明姝乍然想通,一阵寒意攀上脊背。

程明姝猛地停下回宫的脚步,身旁搀扶她的碧萝讶然问到:“娘娘怎么了?”

程明姝不答,脑海里思绪纷杂。

谢临渊身为九五之尊,决然不能容忍自己的任何物或人被他人所沾染的。

倘若方才她情绪失控,眼眶泛红,哪怕只是露出一丝眷恋不舍,就有可能触怒龙颜。

程明姝一阵后怕,幸好她对沈墨寻并无感情,倘若原身还在恐怕不会如她这样冷心冷性,容易露出破绽……

君心难测,到底是君心难测,宫里处处都是陷阱,一刻也不敢停歇,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无妨,本宫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程明姝展露出温和笑容安抚惊愕的碧萝,再次举步朝着宫门深处走去。

既已探明了谢临渊的古怪所在,她也能想办法转危为安,化危机为自己所用。

宫道再长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不辨方向的漆黑。

不过沈墨寻的婚事还是打乱了她的筹谋,有些地方还需重新布局。

她不确定沈墨寻在成婚后还是否会如愿以偿帮助自己。

荣国公府沈家啊……那么大的一个助力,若是弄丢了,可是一大损失。

但她也不会全然依靠他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万事留一后手。

……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闻荣国公世子沈墨寻,才貌出众,品行端良……望尔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携手同进,共辅家国,不负朕望。钦此!”

赐婚圣旨下达荣国公,阖府人都来到花厅跪地听旨。

沈墨寻一袭月色燕居服,身姿挺峻却带着僵直,怔怔地跪在厅中,眼神空洞。

他已然听不清圣旨的内容,神游天外。

“沈世子接旨吧。”

“墨寻快接旨。”

直到身旁的母亲轻轻推了他一把,又听到宣旨太监不耐烦的催促,他才如梦初醒。

“臣,接旨。”机械地回应,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活人该有的波澜起伏。

圣旨接下,两家联姻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国公夫人笑逐颜开,连忙让人塞了好大一个红色荷包给宣旨太监,直说沾沾喜气。

荣国公起身,见儿子从始至终这般安分,全然不似那日在书房和他驳斥斗气的叛逆,和颜悦色不少。

待宫人离去,他走上前拍着沈墨寻的肩,“你也老大不小,与你同时入朝的同僚们早都娶妻生子。”

“咱们府上好久没有喜事发生,又是你的婚姻大事,你与你娘可得把成亲该备的礼数都备全了。”

“府库里的宝物,你尽可随意取用,聘礼万万不可怠慢了卫家。虽说是陛下赐婚,但三书六礼、三媒六证,该有的都不可少。”

国公夫人送走宫人折返回来,笑盈盈地说着:“老爷您就放心吧,这些琐事定然会办妥的。”

“男子胸吞云梦,而非拘泥于儿女情长。为父知晓你有鸿鹄之志,但先成家后立业。”

荣国公郑重拍着肩,对他的乖顺十分满意,语气里尽是欣慰与期待。

因着怕夜长梦多,婚期定在一月之后的立夏。

对于荣国公府这样煊煊赫赫的世家,短短一个月筹措世子的婚姻大事显然是不够的,好在国公夫人掌中馈有序,当日下午便差人去绣坊买光了所有的红绸。

一时间,府内张灯结彩,下人们忙忙碌碌,阖府皆是一片欢喜之色。

独独沈墨寻,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日未踏出一步。

明黄色的圣旨被随意搁放在手边小几,他坐在条案后的玫瑰文椅,面前是一只玳瑁雕花木盒。

双手颤抖地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叠书信,从最低处到最表面,纸张的泛黄程度越来越深。

书信旁还有一只巴掌大的玲珑象牙鬼工球。

鬼工球通体洁白,圆润球面雕刻着层层叠叠的花纹,细腻如发丝的纹理勾勒出亭台楼阁、花鸟虫鱼,仿若微缩的人间仙境。

一层又一层,每一层的景色都不一样,层层嵌套,镂空雕刻。

从外层的空隙能瞧见里面若隐若现的精巧结构。

明姝曾对博古斋的鬼工球情有独钟,但那是京中大家的收藏之作,只展示不售卖。

纵然沈墨寻恳求通融,对方也无动于衷。

他便学着雕琢,起初不知雕坏了多少上等的好料子,一日日的精进,才雕刻出那么一只来。

鬼工球精妙绝伦,无论是用料还是雕琢都极度费钱费力费时。

他本是想当做迎娶明姝的聘礼之一,亲手雕刻方能显出诚意。

但婚期已近,人却不是她……

忽地一阵风起,窗牖被吹开,吹乱了桌上的信笺,纷纷扬扬若雪花飘飞。

其中一封悠悠飘落向窗外。

沈墨寻抓住近身的信笺放好,飘落窗外的他起身便要去寻。

却在此时,一声稚嫩的惊呼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