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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荣国公声若洪钟,裹挟盛怒。

沈墨寻碍于孝道,不得不掀起袍角,缓缓下跪。

膝盖磕碰在坚冷玉砖,丝丝凉意从地底蔓起,深入骨髓,沈墨寻神色平缓,连眉头都未皱。

荣国公转过身来,四方面孔此时被气得铁青,怒目瞪视:“你个逆子,昨晚与人在宫宴上大闹,可知此乃掉脑袋的大不敬之罪!”

沈墨寻不服,脊背挺得笔直,梗着脖子直视他的怒目,抗辩道:“父亲,墨寻何错之有?分明是那厮先出言污蔑他人清白,墨寻不过是仗义执言。”

荣国公身为沈墨寻的父亲,看他一步步长成京中人人羡之的郎君,知他云心月性,是其余子女的榜样,何时有过这般叛逆?

荣国公气得胡须颤了好几颤,被遮掩的嘴张张合合,险些语无伦次。

他向前迈了几步,居高临下冷哼道:“便是如此,亦轮不到你去强出头!不要以为你那点心思能瞒天过海,瞒过我的眼睛!”

沈墨寻桃花眸中红血丝未褪,却透着倔强与执拗,双手紧握在侧,贴着衣缝,面对父亲的盛怒,他也不愿轻易低头。

他坚信自己没有错!

荣国公见他油盐不进,戳着他的脊梁骨,怒道:“别以你和你那长随的事情我不知,若你仍不知悔改,便不是打断肋骨那般简单。”

“休怪我无情将你双腿打断,锁于府内!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之前沈墨寻想为锒铛入狱的程家奔走,他不顾被父亲阻止,强行出府,被荣国公打得肋骨骨折,躺在床上休养数日。

如今,每到雨天,他的骨折处还会隐隐作痛。

“民间素有神话,哪吒割肉还父,若在以前墨寻也想效仿哪吒,你若想要墨寻的一条命尽管拿去。”

“但现在墨寻心中有了执念,还想活下去,予她一臂之力。明日便要上朝,若墨寻无法前去点卯,父亲此举便是在与朝廷作对,加害朝廷命官!”

他当然有资格与荣国公叫板,国公府赫赫奕奕,对后代子孙也有荫庇。

但他入朝为官,用的不是荫庇名额,而是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考上科举,得中探花。

他已经不是当初除了世子身份,一无所有的白衣,荣国公若要拘住他,也得思量思量。

“你、你……逆子……”荣国公被他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颤抖的手指着他的脑袋,反反复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墨寻心意已决,他从没想过要隐瞒自己对明姝的感情,况且若不是当初父亲阻拦,他虽然难以救下程家全族,但也能救下明姝。

现今又怎会落得与她形同陌路的局面?

沈墨寻眼眶泛红,眼眸上的血丝像是蔓延开来,一双眸盛满快要溢出来的痴情。

“够了!我不是耳聋目盲之人,程家人尚在人世,但你最好断了念想,不要再去蹚那浑水,免得引火烧身!”

“儿,绝不!”他咬牙,斩钉截铁。

荣国公气得不再多言,大手取下墙壁上悬挂的家法。

那足有手臂粗的铁棍被高高举起,带着呼呼风声,一下下落在沈墨寻的脊背。

“砰——砰——砰——”

“我让你绝不!我让你蹚浑水!”

不多时,沈墨寻被打得皮开肉绽,身下泅染出一片殷红血迹,月色衣裳也浸染了鲜红,若白雪绽红梅。

即便嘴唇被咬破,豆大的汗珠从宽阔额际与高耸鼻尖滚落,他始终未曾开口求饶。

“哐当——”红木棋子门扉倏忽被人撞开,一个保养得当,约莫四十上下的妇人闯了进来。

她着福色云纹银绣长裙,外罩暗红绣百合褂子,乌亮的青丝盘成妇人发髻,手指戴着玳瑁蔻甲。

虽年仅四十,但丝毫没有衰老之态,风韵犹存。

荣国公夫人见到自个儿子的惨状,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她三步并两步冲向荣国公,纤细的双手死死拽住他持着铁棍的手臂,嘶哑喊道:“国公爷,莫要再打了!”

“墨寻是咱们府里的嫡长子,他究竟犯了什么错?值得你要往死里打?”

“他从小就乖顺省心,就算入仕也未曾给你添过麻烦,谁不羡慕我荣国公夫人有个金质玉相的儿子?你这样打他,怎能忍心?”

一番痛打下来,荣国公也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你自己问问他,他说了什么大言不惭的话!还死不悔改!”

不知是后背的疼痛,还是沈墨寻不想言说,他咬着后牙,腮边鼓动,却未置一词。

荣国公夫人也转身面向沈墨寻,泪水在眼眶打转,几欲滴落:“儿啊,你向来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听娘一句劝,松口给你父亲认个错吧?”

“你在这般与你爹僵持,为娘的心都快碎了……”

昨夜喝得昏天黑地,今日又因宿醉头痛不已,加上后背的累累伤痕,沈墨寻所有的力气都强撑着去维持清醒,只摇着脑袋,无声回应。

荣国公夫人见他如此,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沉甸甸的家法再次扬起,荣国公夫人岂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猛地扑在沈墨寻的背上,呜咽道。

“国公爷,您若要打,便连妾身一起打死吧,妾身与墨寻母子连心,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活了!”

荣国公夫人把沈墨寻护得紧,荣国公若要强行下手,她那柔弱身子焉能承受得住一棍?

手中长棍“哐当”落地,荣国公长叹一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为了国公府的世代家业,若他再不听劝,我便呈请陛下削了他的世子之位。府里子嗣众多,并非只有他一人!”

言罢荣国公拂袖愤然离去。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荣国公夫人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她看着鲜血淋漓的沈墨寻,捂着胸口大为不解。

“儿啊,你与你父亲何至于此?”

落地的铁棍滚落在血泊里,沈墨寻缓了良久,才恢复一星半点力气,喘息着说:“娘……明姝她……尚在人世,儿子怎能袖手旁观……不过是……不过是想以微芒己身护她周全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