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阿福穿过了十年的时光,面前的少年也红了眼眶,冲榕宁重重磕头。
“阿姐……”
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这里没有疼他护他,给他买糖吃的阿姐,只有大齐皇帝的宠妃宁嫔娘娘。
这么多人面前,他知道自家姐姐身居高位的不容易。
临行之前爹娘都再三叮嘱他不要仰仗着自家家姐的势,做一些无法无天的事情。
他们沈家人老老实实的做好自己便是。
“臣给宁嫔娘娘请安!”
“臣不再叫沈阿福,皇上赐沈凌风一名给臣。”
沈凌风规规矩矩给榕宁行礼,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榕宁晓得弟弟的心意,不禁心头微动,当年那个小屁孩儿也懂得保护她了。
榕宁探出手刚要将沈凌风扶起来,没想到不远处再一次传来脚步声。
紧跟着双喜带着一对儿衣着朴素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榕宁直瞪瞪看了过去,十年,整整十年。
娘亲和爹爹添了不少白发,虽然也穿着锦绣华服,眉眼间的温和朴实越发被衬出了几分。
“爹,娘……”榕宁彻底红了眼眶,深吸了口气,朝着沈家老爷夫人疾步走了过去。
他们还活着,就站在她面前冲着她温柔的笑。
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愧疚,十年前实在是一家子遭了灾,没办法下只求一个活命,能活一个是一个。
没想到再见到女儿已经是十年之后了。
“爹,娘……”榕宁急急朝着沈家夫妇两个扑了过去。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无数次噩梦中醒来,他们再也不是滚到她面前带血的人头。
他们此时冲着她笑,榕宁觉得之前所受的一切委屈都放下了。
可她也是娘生爹养的,是有血有肉的人,知道疼,想要人安慰。
就在榕宁冲到沈家夫妇面前时,不想他们居然直直朝着榕宁跪了下来。
“臣给宁嫔娘娘磕头!”
“臣妇给娘娘请安!”
问安声硬生生禁锢了榕宁的脚步,她再也前进不了一步,呆呆站在那里,垂眸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亲人。
榕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泪水漫过脸颊。
她委屈的像个孩子,却不能在爹娘面前痛痛快快哭一场。
她凝神看着魂牵梦绕的亲人,身体因为太过激动,轻轻发颤。
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不必多礼,平身!”
沈大人扶着自己的妻子,随同儿子一起站了起来。
门口不远处萧泽的仪仗行来,停在了琼华殿门口。
所有人都齐刷刷跪了下来,三呼万岁。
萧泽弯腰亲手扶起榕宁笑道:“爱妃不必多礼。”
随即转过身看向了一边跪着的沈家夫妇,还有他们旁边分外出色的儿子。
萧泽眸色深邃笑道:“都平身吧。”
萧泽抬起手牵住榕宁的手,朝着正殿走去。
左右两侧的青年才俊,纷纷看向年轻的帝妃,一双双渴望建功立业的视线,即便是身为后宫的嫔妃也都能感受到。
她不得不说萧泽的这一步棋走得很好,提拔她的弟弟,就是向天下寒门子弟发出一个讯息,他萧泽可不光有世家大族辅佐,更看重的是寒门子弟的朝气蓬勃。
陪着唱这么一出大戏,是沈凌风的荣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沈家躲不过。
榕宁希望萧泽利用自己弟弟的时候,用力稍微轻一些。
萧泽带着榕宁坐在正位上,沈家人安排客位的上手位。
落座后众人纷纷举杯与皇帝畅饮。
榕宁盼着宴会尽早结束,到时候就可以私底下与自己的爹娘说几句话。
萧泽今日兴致很高,推杯换盏倒是有这些醉了。
沈凌风英俊的脸庞上也染了几分醉,不过大家都是舍命陪皇帝,皇帝开心就好。
萧泽兴致越喝越高,命沈凌风打了一套醉拳。
这还是沈凌风刚刚从皇家教头那里学到的拳法。
四周一片叫好声,榕宁真的没想到自家弟弟居然在武学方面有如此深厚的天分。
之前她还逼着弟弟读书,后来发现弟弟不是读书的那一块料,原来这才是弟弟的成才之路。
这一套拳打下来,萧泽笑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萧泽举杯赐酒,沈凌风忙磕头谢恩,不过头有些晕晕沉沉的,按理说他的酒量很好,难不成今天见到了自家阿姐,所以有些贪杯了?
终于熬到了宴会结束,外面的李公公几步走了进来跪下冲萧泽行礼。
“启禀皇上,南诏和北狄的使节已经到了养心殿。”
萧泽顿时愣了一下,如今大齐刚刚经历了江南水患,整个江南地区变成一片泽国。
加上温詹那个草包没有将事情解决,反而搞得更加民怨沸反。
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北边和南边两大强国开战,怕是大齐离灭国都不远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这两方的试探,尤其是北狄二皇子那个疯子。
那疯子不知道今日突然宣布进宫想做什么。
萧泽定了定神,既然使节已经到了养心殿,他不见也是不行的。
萧泽缓缓起身,带着随行内侍朝着琼华殿门口走去。
榕宁终于松了口气,刚要将沈家人带到听雪轩,不想萧泽刚走没多久,李公公折返了回来传萧泽口谕。
他点了几个青年才俊,要他们去养心殿听候差遣。
榕宁总不能拦下自家弟弟,还是国事重要。
自己好不容易见到了亲人,话还没说几句就得分开。
可毕竟这是在后宫,也不能将沈家人长时间留住在宫中,这不合规矩。
沈家夫妇忙跟上榕宁的步伐,一家人走进了听雪轩。
除了沈凌风当差之外,三个人终于有了机会单独坐在一起。
榕宁将各色礼物送到了父母的面前,兰蕊识相的退了出去,她站在了门口,听候差遣。
榕宁好不容易和自己爹娘坐在一起叙旧,沈家老爷夫人刚要再跪倒被榕宁扶了起来,她声音发颤:“爹,娘,女儿终于见到你们了。”
沈家夫妇也是泪流满面,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娘,您身子骨可好?”
“爹,您现在在礼部还习惯吗?”
沈母紧紧抓着榕宁的手泪流满面道:“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沈父抹了一把眼泪,低着头不敢面对女儿,只是一个劲儿低声呢喃:“爹那个时候实在是没办法……卖你进宫给弟弟换口吃的,爹怕你们两个都饿死,那一年……饿死了太多…太多人。”
“爹也没办法……”沈父捂着脸,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榕宁瞧着两个人哭成泪人,心疼得厉害,哪里还能再苛责他们。
她忙擦了眼泪笑道:“您瞧,女儿现在不也好好的吗?还得了这一份儿荣华富贵。你们以后好好养身子,好日子在后头呢。”
沈父哪里看不出榕宁眼角藏着的深深疲惫,动了动唇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越发心疼了几分。
他刚要说话,突然外面传来兰蕊急促的声音。
“主子!双喜公公出事儿了!”
榕宁登时站了起来,随后让沈家夫妇在此等她,她走到了外间。
却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宫女扶着浑身是血的双喜挪进了听雪轩的侧殿,没走正门是从通御花园的侧门进来的。
双喜的头都被人敲破了,整个人因失血太多,软趴趴的半跪在那里,声音虚弱至极。
榕宁一把拽住他,只听得他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沈……少爷……李公公……快……”
榕宁脸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