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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只有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滴,“嘀嗒、嘀嗒”。

张蓉淑站在屋檐底下,抬手抹了把脸,手背湿了。她直直看着院门外。

姜秀眉抱着小狼崽坐在门槛上,小狼崽脑袋耷拉着。她眼睛一直往后山那边看。

姜小宝蹲在地上,拿根树枝在泥水里划拉,嘴里小声念叨:“哥哥还不回来……路都坏了……”

周老汉拄着拐杖,带着几个年轻人走进来,几个人身上都是泥,裤腿往下滴着水。周老汉跺了跺脚上的泥。

“回来了。”周老汉声音发闷。

张蓉淑猛地转过身,声音抖着:“周叔?人呢?找着爱国没?”

周老汉摇摇头,天冷,他嘴里哈出白气:“没找着。山里那路……唉,没法走了,塌方堵死了好几处。找遍了能走的地方,没影儿。”

张蓉淑腿一软,往后退了一步,王婶赶紧从旁边伸手扶住了她胳膊。

“没找着…咋就没找着呢…”张蓉淑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手抬起来捂住了脸。

姜秀眉肩膀抽动了一下,把小狼崽搂得更紧了。

姜小宝丢了树枝,“哇”地哭起来:“我要哥哥!哥哥回来!”

院子里,小宝的哭声混着屋檐滴水的声音,“嘀嗒,嘀嗒”。

周老汉嗓子眼发干,咳了一声:“大柱兄弟,你…你也先稳住。等明天,我再喊上几个人,换条道往里头找找。”

姜大柱抬起头,眼眶红得吓人,眼珠子上一条条都是血丝。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卡着沙子:“周叔,谢了…也替我谢谢大伙儿。”

镇上,赵记杂货铺。

赵老板坐在柜台后头,手指头在算盘上拨拉着,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嘴角往上翘着。

孙涛站在柜台外头,手里捏着一小包用黄纸包着的药材,纸包颜色都发暗了。他眉头皱着,能夹死个苍蝇。

“赵老板,”孙涛把那包药材在手里掂了掂,“你给的这东西…真能按你说的来?别到时候弄砸了。”

赵老板停下拨算盘的手,抬手在自己胸脯上用力拍了两下,发出“咚咚”的闷响:“孙知青!你把心放回腔子里去!我老赵在这镇上混饭吃,靠的就是这俩字——地道!这药啊,看着是不显眼,可给那赖三灌下去,我跟你打包票,他那咳嗽别想好,还得往重了发展!”

“那就行。”

“你跟他说清楚,让那个赖三儿吃了药,吃完就去姜家药铺门口闹,就咬死了是吃了他们家的药,病才越来越厉害。”

孙涛拧着的眉头松开些,嘴角动了动。

赵老板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妥了,都交代明白了。保管叫姜家那铺子开不下去。”

孙涛脸上也带了点笑模样,从褂子口袋里摸出一叠钱票,搁在柜台上:“这是剩下的。事儿办成了,以后有事还找你。”

赵老板伸手把钱票拿过来,眼睛眯缝起来:“孙知青你太客气,这点小事,包我身上。”

天擦黑的时候,赖三儿缩着脖子,溜到赵记杂货铺门口。

赵老板早就在铺子里等着了。

“赖三儿,跟你说的记住了?晓得咋做了吧?”赵老板把声音压得很低。

赖三儿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没立刻出声,眼神有点飘:“记…记是记住了,可…真要这么干?姜家药铺…张老头人不坏…”

赵老板脸色往下一沉,把一包药材塞进赖三儿手里:“少啰嗦!让你干你就干!拿着药,吃了就去闹,动静闹大点,记住,一口咬定是吃了姜家药铺的药,病才加重的,听见没?”

赖三儿低头看着手里的药包,又抬眼看看赵老板板着的脸,牙齿咬了咬嘴唇:“听见了,我这就去。”

赖三儿捏着药包,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杂货铺。

山洞里,姜爱国背靠着湿冷的石壁。

他眼睛闭着,眉头一直没松开。

腿上伤口,一下一下地抽着疼,带着灼烧感,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嗓子干得咽口唾沫都疼。

“咳…”他低低咳了一声,喉咙里涩得难受。

他用砍刀撑着地,咬着牙,一点点蹭到洞口。

洞外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没见亮,风从洞口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看着洞外被泥石冲得乱七八糟的山坡,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路…都塌了。”

姜爱国嗓子眼里跟拉锯似的,靠着石壁,胸口呼哧呼哧地响。

他抬起头,手指头抠进石壁的缝隙,往上使劲。

胳膊上的筋绷起来,指甲缝里全是湿泥。

金溪村,姜家院子。

院子里头安安静静的,就听见房檐上的水滴答滴答掉进泥坑里。

屋檐底下,张蓉淑手扶着门框,伸着脖子往外头瞅。姜秀眉坐在门槛上,怀里的小狼崽一动不动。姜小宝蹲在地上,拿个小棍捅着泥巴。

外头有人小声说话,听不清说啥,脚步声很快就走远了。

“嘀嗒,嘀嗒。”

屋里头没点灯,黑黢黢的。

天慢慢黑下来了。院门外头,突然响起“咚咚咚”跑过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嗓门喊起来,声音都劈了:“找着了!爱国!爱国他回来了!”

“啥?”姜秀眉抱着狼崽子的手一松,人“噌”地一下从门槛上弹起来,几步就冲到了院门口,往外头使劲看,“谁?谁在那喊?”

她看见一个人影,一步一挪地朝这边走,旁边还有人扶着。

“哥!”姜秀眉嗓子喊破了音。

眼泪一下子就从姜秀眉眼眶里滚出来,她几步跑过去,一把抱住走过来的人影,带着哭声喊:“哥!你回来了!你可回来了!”

她的脸埋在姜爱国脏兮兮的衣服上,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胸口。

姜爱国嘴角扯了扯,想给个笑脸,可脸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抬起沾满泥的手,在姜秀眉头发上摸了摸,嗓子干得跟砂纸擦过一样:“秀眉,哥回来了,没事儿。”

张蓉淑听见动静,也跌跌撞撞跑出来,一眼看见被扶着的姜爱国,腿肚子一软,差点没站住,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哭喊着:“爱国!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娘…娘这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姜大柱也冲了出来,一把扶住姜爱国另一边胳膊。

姜爱国看着他爹,他娘,还有哭成泪人的妹妹和小宝,胸口堵着的东西好像松快了点。他费劲地笑了笑:“爹,娘,秀眉,小宝,我回来了,叫你们惦记了。”声音又低又哑。

姜大柱和张蓉淑一左一右架着姜爱国,往屋里走。

姜爱国一条腿明显不敢沾地,半拖着走,那条腿的裤子破了好几个大洞,全是泥,露出来的布条子也给泥和血糊住了,看着肿了一圈。

“快,快进屋!炕上躺着去!”张蓉淑声音还是抖的,腾出一只哆嗦的手去摸姜爱国的额头,“哎呀!这头咋恁烫?这是发烧了?”

跟着跑过来的周老汉和王婶也进了屋,两个人脸上又是惊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王婶连着拍了好几下胸口,“这孩子,真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老天爷保佑!”

周老汉也点头:“可得好好拾掇拾掇,看这腿伤得不轻。”

话音刚落,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吵嚷声,还有人哭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