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陈家别墅灯火通明,如同矗立在黑暗中的一座孤岛。
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别墅门前,停稳。
车门打开,许平安面无表情,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寒意。
从后座拖下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正是李峰。
此刻的李峰,双手被结实的尼龙扎带反绑在身后,嘴巴虽然没被堵住,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神涣散,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绝望。
许平安像拎着一件无关紧要的货物,单手抓着李峰的后领,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既定的节奏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来,是为了给陈南风一个交代,一个关于幕后真凶的、血淋淋的交代。
推开沉重的木门,门内温暖的光线倾泻而出。
然而,还未等许平安看清里面的情形,一阵略显轻松的、属于中年男人的笑声,突兀地传了出来。
这笑声,与他此刻的心情,与他手中拎着的证据,形成了极其刺耳的反差。
许平安的脚步猛地一顿,眉头瞬间锁紧。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向客厅。
只见宽大的进口真皮沙发上,陈南风正端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茶,脸上带着客套的微笑。
而在他对面,同样闲适地靠坐在沙发里的男人,西装革履,姿态从容,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正与陈南风交谈着什么。
许平安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男人,他就算化成灰也认得!
林泰兴!
绑架陈婉茹的真正幕后主使,此刻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陈家的客厅里,和受害者的哥哥谈笑风生!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冲上了许平安的头顶。
他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就要将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的真面目,当场撕碎。
“嗯?”
似乎是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陈南风和林泰兴同时转过头来。
林泰兴的目光,平静地滑过门口的许平安,最后落在他手中拎着的、如同丧家之犬般的李峰身上。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惊讶,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那眼神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极淡的、玩味的笑意。
就在许平安怒气勃发,即将开口的瞬间。
陈南风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未完全转过来,只是不动声色地抬起了端着茶杯的手,对着许平安的方向,极其轻微地摆了摆。
一个制止的动作。
幅度很小,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许平安即将喷发的怒火上。
许平安的话语,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眼神冰冷地看向陈南风,充满了不解和质问。
林泰兴这时已经站起了身,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价值不菲的西装领带,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得体。
“陈董,看来您这儿有客人了,而且似乎还带了点麻烦回来?”他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关切,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狼狈的李峰。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扰陈董处理家事了。”林泰兴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
“林总慢走,我就不送了。”陈南风的声音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听不出任何特别的情绪。
林泰兴点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许平安,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分。
随后,他转身,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走出了别墅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仿佛刚才与他擦肩而过的,不是刚刚供出他罪行的下属,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林泰兴的身影彻底消失。
客厅里那层虚假的、令人窒息的和平,瞬间破碎。
许平安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将手中的李峰往前一推。
“噗通!”
李峰被巨大的力道推得一个趔趄,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陈董!”许平安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南风,声音因为压抑着巨大的愤怒而显得有些低沉嘶哑。
“刚才那个人,就是林泰兴!”
“就是他,策划绑架婉茹小姐的幕后黑手!”
“您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当面揭穿他?!”许平安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和难以理解的困惑。
陈南风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茶几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他转过身,正面看向许平安,脸上的疲惫之色如同潮水般涌现,再也无法掩饰。
他的眼神复杂,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平安,我知道他是林泰兴。”陈南风的声音沙哑,仿佛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沧桑。
许平安愣住了,他没想到陈南风会是这个反应。
“而且。”陈南风的目光扫过地上抖如筛糠的李峰,继续说道,“就在你带着他回来之前,林泰兴……已经解释过有关嫣然的事情了。”
什么?
许平安瞳孔猛地一缩,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心头。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主动向我解释、或者说澄清,关于婉茹被绑架这件事。”
许平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陈南风看着许平安,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说,他也是刚刚才知道,他手底下有一个叫李峰的蠢货,利欲熏心,胆大包天,竟然敢打着他的旗号,自作主张,无法无天,跑来动我陈南风的没灭!”
“他还说,这个李峰,对他心怀不满,蓄意已久,这次是故意想要栽赃陷害他!”
“目的就是为了挑拨我们陈家和他林泰兴的关系,想让我们两家斗个两败俱伤,他好从中渔利!”
陈南风的声音平静,但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他看着地板上因为听到这番话而面如死灰、彻底绝望的李峰,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摆出了一副被下属背叛、痛心疾首的模样。”
“栽赃陷害!”许平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猛兽在低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颠倒黑白的无耻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陈董!”许平安上前一步,情绪激动,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这种鬼话漏洞百出,您……您相信吗?!”
难道陈南风被林泰兴的三言两语就蒙蔽了?
陈南风抬起眼,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正直、热血、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年轻人。
他疲惫地摇了摇头。
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格外清晰。
“我不信。”
这三个字,清晰而肯定,没有任何犹豫。
许平安闻言,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更大的疑惑随之而来:“那您为什么……”
“但是,平安。”陈南风打断了他,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苦涩和沉重,“在没有找到能够把他一击致命、让他无法翻身的绝对证据之前。”
“我不得不信。”
“至少,在表面上,我必须选择相信他这套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