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却等不得桂嬷嬷那慢腾腾老胳膊老腿儿,自己个龙行虎步就进了寝宫,嘴里急匆匆的嚷嚷:“母后,您怎么样啊?”
迎春这会子正在不紧不慢的替太后娘娘抓捏头皮,活泛经络。蓦然间惊见乾元帝虎虎生风闯了进来,嘴里还嚷嚷不熄。
原本没有动静的太后娘娘忽然间眉峰紧皱,神情十分不耐烦。
迎春忙将一根葱白玉指,贴在自个红蕊蕊的嘴唇上,道:“太后娘娘这病宜静养,怕吵闹,每每听人大声说话,则会蹙眉不悦。”
“哦!”乾元帝一瞧迎春漂漂亮亮,神情自若,并无一丝仓惶,顿时安心不少:“狗奴才好大胆,母后病了,他们竟敢隐瞒,若不是冯紫英回来禀报,朕还不知道母后重病昏迷,太医们束手无策,这会子倒是什么情况啊,母后倒地怎么样啊?”
迎春慢慢的替太后娘娘理顺发丝儿,这才起身一福,微笑道:“臣妾刚给太后娘娘喂了汤药,太后娘娘看着面色好转了不少,到底如何,且要等上半个时辰,待药生效了才知道呢。”
乾元帝弯腰,凑近些,小心翼翼的将太后娘娘的手握在手心里,太后娘娘的手指既温暖又柔软,并不似那等重病不治的样子,遂安了心,抬头瞧着迎春:“太医用药的方子可在?”
迎春一边递上处方笺,一边嘴里请罪,道:“臣妾正要向圣上请罪,今儿这事儿太急了,太后娘娘病重,奴才们不敢去惊动太上皇跟圣上,太医们无人做主不敢下药,臣妾忧心太后,想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太后娘娘的性命重要,遂做主,让太医们先行处方了。
“臣妾担心太后娘娘安慰,一时心急,遂自作主张了,臣妾知道这于理不合,却是事关太后娘娘安康,臣妾只得莽撞了,还请圣上恕罪。”
乾元帝闻言,伸手握住迎春,满眼笑意:“爱妃当机立断,母后才得以救治,朕感谢爱妃还来不及呢,如何怪罪呢。今儿这个事儿,爱妃做得很好。事急从权,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耽搁太后娘娘治病。最可恨,那些尸位素餐的狗奴才,什么小心谨慎,谨小慎微,说穿了就是明哲保身,怕担责任,一到关键时刻指不上。你说说,白养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
乾元帝说着激动起来,挥舞着手里处方,恨道:“这一回母后无事便好,稍有差池,看朕,”
迎春忙着上前捂住乾元帝的手:“嘘,太后娘娘需要静养呢,您看,太后娘娘又皱眉头呢!”
乾元帝一瞧,果然见太后娘娘眉头紧皱,似乎十分不适,忙着噤声,轻手轻脚靠近床边,轻声试探:“母后?母后!儿子看您来了,您听得见么?”
迎春待要劝说乾元帝稍安勿躁,不要打扰太后娘娘静养,却见太后娘娘竟然抬起右手来凌空乱抓:“皇儿,哲儿?”
乾元帝大喜,忙着握住太后的手:“母后,孩儿在呢!”
熟料太后之时无意识的举动,被人握住手臂,无意识挣扎几下,挣之不脱,十分不耐,眉峰越性打结,人却醒了。却是有些发迷糊,虚眯着眼睛,盯了乾元帝半晌,方才激动起来:“皇儿啊?”
迎春暗叫一声不好,太后娘娘之前因为大悲而晕厥,这会子再大囍,只怕又要出事,忙着上前,将手搭上太后娘娘后背心处,一用力将太后娘娘搀扶做起,然后自己坐上去给太后娘娘当了肉垫子,右手缓缓将体内的真气缓缓输入太后娘娘体内,嘴里劝慰:“太后娘娘,您别激动,皇上好好的呢,太上皇也醒过来了。”
太后娘娘闻听太上皇的名字,心情顿时一黯,悲喜冲销,太后娘娘终于冷静下来,心里恼恨太上皇总是不顾一切袒护忠顺王,如今差点丢了儿子性命,随即想着乾元帝果然吉人天相,心情到平复了许多,伸手拍了拍乾元帝脸颊,泪珠扑簌而下:“无事便好!”
乾元帝眼中盈泪,伸手替太后拭泪,频频额首:“母后安心,儿子都好。”
迎春坚持一阵子,脑袋有些晕眩,遂慢慢收功。
这般功夫,太后娘娘已经平复了心情,蓦然间,偏殿响起莺儿啼哭之声,太后娘娘挑眉一喜:“这声音听着像是雍儿啊?”
迎春一笑:“正是龙凤胎兄妹来瞧太后娘娘了。”
太后大喜:“快些抱了来我瞧瞧,哎哟,这般时候看见我的金孙,我这心里再无求了。”
迎春忙命人报上龙凤胎。却也奇怪,方才还在呜哩哇啦吹喇叭的龙凤胎,一见着金闪闪的乾元帝,竟然都不哭了,兄妹两个一起把黑漆漆的眼睛黏在乾元帝身上。
奶娘很会来事儿。马上要一福身:“儿子给父皇作揖了,给父皇请安。”
乾元帝顿时来兴趣,伸手接过龙凤胎哥哥,因为不会抱孩子,便竖着搂在怀里逗趣儿,拿下吧蹭蹭儿子小鼻子:“儿子,我是父皇,叫一声?”
熟料,小雍亲王发觉有东西靠近,伸出分红舌头就舔了一口,本来以为舔着甜甜的乳汁儿,接过舔着了他老爹硬茬茬的胡须子,小雍亲王顿时不高兴了,搞什么啊,奶水没吃着,倒把舌头扎疼了,顿时不干了,蓦然间又呜哩哇啦吹起喇叭来。
龙凤胎妹妹听见哥哥哭了,忙着一起帮腔,长一声短一声,你歇息我哭,好不热闹。
乾元帝被闹了个莫名其妙:“哟,刚才好好的呢,如何哭了?”
太后娘娘伸手要接孩子:“你个大男人如何知道抱孩子呢,敢是抱紧了,孩子不舒服了。”
乾元帝嘿嘿笑:“不会啊,哥儿刚才蛮高兴啊,还添了儿子一口呢。您瞧?”
乾元帝说着撒娇一般把下巴伸给太后娘娘观瞧。
太后娘娘笑得窝心极了,伸手一点雍哥儿:“这个小家伙,把父皇当成吃食了呢!”
雍哥儿毫不客气伸出粉红的舌头添了太后娘娘凤爪,小孩儿舌头十分柔软灵巧,一舔一睃十分灵活,太后娘娘顿时眉开眼笑:“好可爱的孙孙儿哟!”
哥儿这次虽没吃着乳汁,也没被扎疼,故而没哭,反是争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太后娘娘的凤爪十分不解,怎么回事儿啊,往日一舔就是甜甜的,今日一舔一个空?
奶娘方才失了面子,这会子马上奉承:“人亲骨肉香,五皇子这是认得太后娘娘是亲祖母呢!”
太后娘娘笑得快活极了,原本苍白面颊竟然染上了红晕:“是吗,快瞧瞧,哥儿笑了也,哎哟,本宫的孙儿真是聪明哟,这般小就知道认人呢!”
太后娘娘说哥儿笑了,大家一起奉承,都说五皇子笑得好看,又说三公主长得跟太后娘娘一个模子,把个太后娘娘笑得嘴巴合不拢。
迎春瞧着太后娘娘笑着笑着面露疲色,忙着接过了儿子,顺着儿子口气告辞道:“哥儿给祖母拜别,皇祖母要安心静养哟,哥儿明儿再来瞧祖母哈!”
太后娘娘正好疲倦了,一笑:“好好看顾龙凤胎。”
迎春应声是,又给乾元帝行礼告别去了。
太后瞧见迎春一行人走远了,这才一叹:“还是皇贵妃有心,知道本宫病危,带了孩子来瞧我。”
这意思听着像是迎春带着孩子来跟祖母辞别的一般。
这话虽是听不出褒贬,桂嬷嬷却不忍心让功臣蒙屈。
桂嬷嬷上前跪下:“启禀太后娘娘,请您别误会皇贵妃,是老奴,老奴见太后娘娘昏迷不醒,太医不凑手,因为太上皇皇上都中毒昏迷,宁寿宫无人做主,太医们不敢下药,老奴顿时慌了手脚,命富顺儿去求了皇贵妃,皇贵妃来了一力承担责任,勒逼着太医用药,因为汤药下去毫无效果,皇贵妃娘娘急了,这才接了龙凤胎兄妹过来,过来,”
太后娘娘额首:“却是这样!”
乾元帝却察觉事情不对头,太后娘娘病情严重,让龙凤胎归来作甚,遂追问道:“龙凤胎前来跟救助太后娘娘有什么干系么?”
桂嬷嬷默然抬头,泪水盈腮:“启禀圣上,是皇贵妃奶娘说,太后娘娘福泽绵长,绝不会有事,一时昏迷不醒,只怕是救助方法不对,故而,皇贵妃以为孝感动天,故而,决定割股疗亲!”
太后娘娘愕然:“这是什么话?你是说龙凤胎兄妹割股疗亲?”
桂嬷嬷又是高兴又是后怕,哭得直哆嗦,语不成句:“嗯,是,不是,唔!”
乾元帝顿时急了:“倒是怎么回事儿?”
桂嬷嬷断断续续总算说清楚了,没割肉,却是割血,母子三人割血疗亲!
乾元帝震惊莫名,怪得冯紫英会说太后娘娘情形危急、若不危急,迎春岂会拿一个月的胎儿的性命冒险!
太后娘娘激动地心头热浪滚滚翻腾,眼泪成窜的滑落:“这个迎丫头啊,母后欠了你们啊!”
随后,太后娘娘语不成句了:“怪得孩子哭呢,小小的孩儿,纵然不割肉只是割血,那也是疼痛钻心啊!
十指连心啊,小孙孙这么小就为了自己割破手指,拿来挤血。
太后娘娘心里疼得一抽一抽的:“小小的孩儿,那么柔嫩的肌肤,祖母这心里下不去啊。”
乾元帝却是宜喜宜嗔,反头安慰太后:“母后无忧,方才听着那小子哭声昂扬的,那丫头哭声也不差,想来无事!”
太后深受抓住乾元帝:“这母子三个,龙凤胎果然是祥瑞之兆,你瞧,自从龙凤胎确认以来,我朝事事顺遂,和谈成了,海疆平了,忠顺王这一回也铲除了。”
太后娘娘眼眸灼灼的盯着乾元帝:“菩萨保佑,给咱们送来的福星啊!”
随即,太后娘娘笑道:“哥儿姐儿的乳名儿本宫有了,哥儿就叫佑哥儿,姐儿就叫福姐儿,赐号宁平公主!”
这一晚,乾元帝去了延禧宫,探视自己一双龙凤胎。
夤夜未归。
元春这边等着乾元帝就寝,却是一波一波的人回去禀报:“圣上跟龙凤胎玩儿呢!”
......“圣上正跟皇贵妃手谈呢!”
......“圣上正跟皇贵妃品茗论事呢!”
抱琴最后一次回禀完毕,道:“娘娘,是再去延禧宫?还是替圣上留着门?”
元春心中五味杂陈,泪眼朦胧的瞅着延禧宫方向,半晌一挥手:“不用了,传令下去,闭宫落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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