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惊,全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仔细去听接下来的话。
“老年人的钱虽然好赚,但前提是没有挑战他们原有的思维模式,符合他们多年来的行事风格。说句不礼貌的话,各位叔叔,如果有人不按你们一贯的生活习惯去要求你们做事,你们愿意配合吗?更不要说,还要让你们掏钱来配合了。”
冉习习眉眼一跳,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之前和自己打过招呼的那个女人,也是一个高层的女儿。只见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新款套装,妆容浅淡干净,外貌虽然不算出众,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面对着大家的视线,毫无闪躲。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内心笃定,不惧多数派的女人。冉习习下意识地就对她的勇气感到了一丝赞赏,也许这样的女孩,才是富养的产物,具有独立思考的精神,并且敢于发声。相比之下,和她同龄的温逸彤之流,不知道要被甩到哪里去。
被问得有些瞠目结舌,那些老头都不禁面面相觑。
“这么说吧,从我的理解来看,‘Health Care’项目的创办理念,首先挑战的是我们国家几千年里传承下来的‘养儿防老’思想,其次挑战的是现行了二十年左右的养老保障机制。诸位叔叔都是有儿女的人,请允许我在这里多嘴问一句,你们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指望你们的孩子吗?”
听到这里,一个老者忽然拍桌喊道:“贺佳雯!你别以为你多读了几年书,就可以在这里大放厥词!老贺躺在医院里,你们贺家难道就任凭你一个黄毛丫头出面主持大局吗?你赶紧结婚嫁人,找个能主事的人才是正经事!”
只见贺佳雯的脸色白了一白,放在会议桌上的一只手蓦地握紧,骨节泛白,微微颤抖。
可见,她正在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很快地,贺佳雯忽然莞尔一笑:“张叔叔,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不过,贺氏是小企业,别说比不了战氏,就连比起诸位的公司也还差得远,我一个黄毛丫头还是应付得过来的,就不劳各位长辈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了。何况,只要能让贺氏重铸辉煌,就算我一辈子不嫁又如何?总比夫妻吵架,闹得天翻地覆要好吧。”
话音刚落,有两个人忍不住,偷笑出声。
原来,刚才那个脸红脖粗的老头,这些天以来,正为儿子媳妇吵架不休而感到无比头痛,贺佳雯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恰恰戳在他的伤疤上。
他狠狠地瞪了贺佳雯一眼,重新坐好。
冉习习旁观者清,看得很清楚,这个姓张的高层,也是虞幼薇阵营中的一个,怪不得贺佳雯刚刚说了几句,他便呛声,无非是身先士卒罢了。
“贺小姐,请继续往下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战行川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出声,等于是间接地为贺佳雯撑腰了。有他表态,就算其他人再不愿意,起码也要让她把话说完。
“谢谢。”
贺佳雯并没有因此就显得兴奋异常,她甚至没有太多表情,继续说道:“对事不对人,我只是表达我自己的想法,何况,就算我现在闭口不提,风险评估机构也会给出类似的分析。‘以房养老’和‘居家养老’这两种新型模式目前只在我国的几个直辖市和沿海经济发达地区推广,就中海来说,也是最近几年才有的创新举措。虽然中海在全国来说,经济文化都是领先的,但六十岁以上人群的整体教育水平有限,观念相对保守落后,我认为,不能将他们的人口基数按照比例,直接兑换成目标人群。”
她的语速稍慢,确保每个字都能让在座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经贺佳雯这么一分析,之前摇摆不定的那几个人,似乎也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不由自主地又倾向了她的说法。
从贺佳雯第一次开口,虞幼薇脸上的微笑就有些挂不住了,但她还在隐忍着,没有当场爆发。
毕竟,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公司各个高层的面前,如果第一次就闹出不愉快的情况,以后自己也难以服众。
“的确有些道理,我们的文化和西方不同,就算现在很多老人退休之后都有养老金,但也希望儿女能够多多孝顺自己。而且,之前我也听说,很多老人觉得如果自己被送去养老院,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就像是被抛弃一样。”
战行川伸出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微微点头。
闻言,虞幼薇上前一步,用手按着桌沿,尽量平静地说道:“养老院是一个陌生场所,自然容易被排斥,但‘Health Care’却是一个多功能新型社区,对于业主来说,就是自己的家。试问,又有谁会对自己的家感到陌生呢?”
眼看着贺佳雯的话起到了一定作用,她到底也按捺不住了,势要翻盘。
“我感觉自己学到了好多东西。看来,做生意和我想得真不一样,我还是太幼稚了,以后一定要多多学习才是。”
正僵持着,一声轻笑响起,又是陈浩扬忽然出声,他轻抚着人中,眼角含笑。
一个长者趁机说道:“是啊,阿扬,你爸身体也不好,你还是早点接班,让他歇一歇。这个世界,早晚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嘛。”
其他几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都是想要转移话题。
这群老狐狸!
战行川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但表面上却并不显山露水,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再磨蹭下去,也没有意义,浪费口水而已。
“既然大家各持己见,又都很有道理,那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找专业的评估机构再去评估一下,多找几家,交叉对比一下他们的结果,肯定能有一个比较好的结论。”
见他发话,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再说什么,大家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抱歉,战先生,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不知道是否方便呢?”
贺佳雯站起来,面露难色,她挣扎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请求道。
挑了挑眉,战行川没有拒绝:“好啊,贺小姐就先留下来,我们最后走。”
那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基本上都猜到了贺佳雯想要说什么,大家都知道,贺氏如今处境艰难,竟然要靠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当家,自然艰难。
一想到这里,几个人的表情都有些玩味,贺佳雯虽然不是什么绝色,可白白送到嘴边的肥肉,焉有不吃的道理呢。
冉习习从他们的脸上只看到了龌龊,不禁有些犯恶心,她马上收拾了东西,快步走出会议室。
没想到,有人喊住了她。
她回过头,看见是陈浩扬。
怎么阴魂不散呢,冉习习有些没好气地问道:“陈先生,有事吗?”
她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对方要是再不识趣,可别怪她板起脸来,到时候彼此都尴尬。
“我这个人,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太会和别人打交道,尤其是女性。但我真的没什么恶意,我也知道我做事欠缺分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比如,我看见你在我前面,就想喊你一声,和你一起走。抱歉了。”
陈浩扬的表情看起来倒是很真挚,反而令冉习习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只好边走边说道:“那就一起走吧,电梯那里人多,慢点走,刚好能错开。”
他笑着点头:“是啊,既然抢不到前面,落在后面,也能避免一些麻烦。对了,你刚才都没说话,是对这个项目有什么想法吗?”
见陈浩扬话锋一转,还是拐到了这件事上,冉习习不禁感到一阵头痛。
“我没有想法,也不会发表任何想法,说我尸位素餐也好,总之,对于生意方面的事情,我不会插手的。如果大家都同意,那我也同意,如果大家都不同意,那我也不同意,就这么简单。”
听出她话语里的不耐烦,陈浩扬又抛出一个难题:“假如,你的那一票,却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呢?”
冉习习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陈先生,我认为不去多想极端特例,是令人保持心情愉悦的一条基本准则。”
换言之,你的话已经令我不高兴了。
陈浩扬听出来了她的意思,连忙道歉:“是我想太多了,对不起,对不起。”
见他道歉,冉习习不想追究,但也不想和他再聊下去。
她刚想伸手去按电梯,身后传来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冉习习和身边的陈浩扬下意识地转身去看,看见贺佳雯推着战行川,已经从会议室里出来了。
陈浩扬率先开口,目光里充满挑衅:“不知道贺小姐有没有把握机会呢?”
贺佳雯把脸看向一边,淡淡说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任由把握从面前溜走的人。”
闻言,陈浩扬的脸色猛地一变,眼神也一下子变得凌厉。
一秒钟后,他忽地笑了:“是么?那就先祝你一切顺利了。”
不知道为什么,作为无关人等的冉习**觉得,这对男女的对话,听起来有些古怪,他们好像在较劲一样,谁也不服谁。
正好,电梯上来了,她准备离开。
“冉小姐。”
坐在轮椅上的战行川忽然出声,喊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