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涵直到这一刻，五脏六腑，才算是归了位。然后忽然扯开顾染亭，“跪下！！”
众人都是一愣，万定芳刚要开口，就被东方无极拉住，万定芳瞪了他一眼，却也安静了下来。顾染亭抿嘴跪下，对着顾卿涵重重磕了一头，“孩儿不孝....”顾卿涵把手背在后面，不想让女儿看见他一直在发抖的双手，本以为见到女儿，他会气的动手，但是，到底还是舍不得.....
“你记住，这个战场，不是你的。你的战场，在京城。”顾卿涵说完，拉起顾染亭，“走吧，你母亲在后面，先去见你母亲.....”
顾染亭回头看了万定芳一眼，就乖乖跟着亲爹走了。而顾卿涵连看都没看万氏兄弟一眼。
惊涛过去，未必就是风平浪静。
这件事的后续，就是传出了江州爱子，三公子开始体弱的流言，然后齐王妃和张氏结为异姓姐妹，顾染亭被送到了山阳真人门下。而随着齐王二公子病逝，被追谥号为齐阳君的圣旨一同到来的，还有册封万定芳为齐华郡主的旨意。
顾染亭百无聊赖又毫无形象的趴在窗口，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细雨，山阳真人的地盘，在山上。这里常年云雾缭绕，细雨绵绵，顾染亭来了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会不会得风湿.....唉，亲爹生气，亲娘的火气更是冲天，一下子就把她发配边疆了，还美其名曰是镀金来了.....一年的修行日子啊.....
“姑娘，您别总是趴在窗口，小心着凉.....”春桃端着茶点过来，“府里来信了，您要不要先看看？”顾染亭回神，接过信，是东方无极写的。亲爹亲娘还没消气。连信都不给她写一封，真小气！！
看完了信，顾染亭心情不错，好歹是有点好消息。春锦能下床活动了，也算是捡条命.....但是她要去万定芳身边服侍了.....肉团子的信上说，现在定延城里很热闹，不过更热闹的，是京城——皇帝开始选妃了.....
太子没了，阮皇后的地位，还不如生太子之前呢。现在已经有了皇后不利皇家子嗣的谣言，这阮皇后正宫之位，岌岌可危。皇帝为了要儿子，连飞龙王的面子也不给了。这也正常。皇帝，给过谁的面子呢.....
川州旱灾，传的全国皆知，被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抹了——不是旱灾。是人荒。暴民太多。疏散一下吧......估计过不了几天，川州就要从地图上消失了......为了消灭旱灾，而消除一个州府，这真是当今才能做出来的事。说任性吧，又很有手段，说儿戏吧，又残暴的很.....
东方家的府邸。在川州啊.....这是迁怒和报复吧......
“姑娘真是好性儿，春锦保护您不利，你还念她有功，让她进了王府，去服侍郡主！！”赵妈妈这段时间的大唠叨，又来了。“春锦那个忘恩负义的丫头，攀了高枝连声道别都没有，也没给姑娘磕个头，现在跟着郡主，小尾巴都翘起来了！！”
春杏在一边点头附和。“郡主那性子，还有小安她们那脾气和块头，哪里有跟着姑娘舒服，真是不知好歹！！叛徒！！！”
顾染亭心里叹口气，也不管她们，继续喝茶看雨。现在她终于是明白了，母亲有时看她的眼神，是因为什么了。古代的御下之道，真的很简单。她也是电视剧看多了，以为一个家仆能有多大的本事呢。不过心腹家奴确实本事很大啊，不然当初顾府的那些家奴，也不敢奉命对她和母亲下手.....
那些什么威逼利诱，恩威并施的御下之道，在这里，根本行不通。这里的奴才，忠心是基本，奋斗是必须。有朝着掌事嬷嬷奋斗的，有朝着良民奋斗的，有朝着通房奋斗的。而从丫鬟成了妾这种，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在外的地位，连没有文书的妾室还不如，顶多是内宅里称呼的好听一点，叫声姨娘，可只是称呼而已。可想，一心想做姨娘的丫头，真的不多，这还得看伺候的人如何.....
想想这些，顾染亭就觉得她当初带着下人们看火烧马房，真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火。而且那些下人估计好多都不明白她是什么意图......唉，世情不通，世情不通啊.....
“姑娘，山阳真人派人来请您了.....”
顾染亭摆手，“不去。”那就是个老骗子！！顾染亭来的时候，山阳真人在闭关。她就在童子的带领下，参观了这里的书斋。然后顾染亭就愤怒了。这里的书，都是她上辈子出现过的。山阳真人也是穿越老乡，放着论语资治通鉴这类书不教，非教父亲一些寸草心这类的诗词，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这个时代的文人吗？
春桃和春梨一囧，这都好几回了，天底下敢这么对山阳真人的，只有自家姑娘了吧.....可她们怎么劝，姑娘也不听啊.....来了快三个月了，愣是死活不见山阳真人....能见到真人，那是天下人都深切希望的事啊，可放在自家姑娘身上，就跟见臭虫似的.....
过了一会，几声鸟鸣之后，山阳真人亲自过来了。青色的长袍，白玉腰带，银发银须，一派道骨仙风，飘然而至。顾染亭撇撇嘴，让婢女们下去，站都没站起来，“老骗子，您今天又想求我什么？”
山阳真人前一秒还道骨仙风呢，下一秒瞬间成了老*丝的气质，掀开长袍，抖着腿坐在软榻上，“你我老乡，我不过比你早死几年，又早来了几十年，你怎么就这么仇视我呢？”
顾染亭用葡萄丢了他一下，“别抖腿！！”弄的她也想抖了！！“仇视你？你既然知道我仇视你，你还找我干嘛？躲我远远的，大家不就各自安生了？”山阳嘎嘎笑，“我就是想问问你，咱们老家之后发生的事，你痛快的告诉我，不就好了？你是住帝都的，我是魔都人，我在帝都也呆过几年呢，你就跟我说说嘛.....”
“你死时奥运会还没开呢，那么多事，我和你说什么？说了你都知道啊？我是金融投资，你是文学历史，咱们不同的专业，有什么可聊的？”顾染亭越说，越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不老跟我父亲念叨，要见我要见我的，他至于把我打包送过来啊？弄得我现在与世隔绝，坐牢似的，你看着很高兴啊？”
山阳歉疚的笑笑，“我早就发现顾卿涵的不寻常了，得知有你这么老乡之后，自然十分想见你啊，可你就是不肯来，我又什么办法？你这次被打包送来，还不都是你自己惹祸啊？你母亲眼睛都要急瞎了.....”
顾染亭哼了一声，无话可说。山阳讨好的说，“你也别闹别扭了，只要你跟我说说家乡的事，我这一切，都是你的！”顾染亭摆手，“我可要不起！！”文科生真心沟通无能啊！！她话都说到这份上，这人还死皮烂脸的说都给她，明显是应该给她父亲好不好？
“染染，那你跟我说说，你为啥这么仇视我啊？”山阳顺着胡子，“不单单是因为来到我这里吧？”
顾染亭叹口气，直接说了，“你既然文科出身，通晓文史，古书也都能默写下来，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流传开来呢？你也看到了，这个时代，有文化断层，好多知识都不存在啊。如果文化丰富了，皇帝和藩王也不会这么比着赛的折腾国家了.....”
山阳目光深深的看着顾染亭，“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好领导啊.....”感慨完，接着说，“染染，你要明白，不是我不推广，而是推广不得。昌元帝的皇位，来路不正，他心胸狭隘，你父亲要不是顾阁老的孙子，他会容得下？他不希望这个时代，文化丰富起来。我来到这里快八十年了，经历了三位君王，两个朝代，就没遇见一个希望文化丰富起来的.....”
顾染亭沉默，这个理由，她明白。
山阳哭笑，“我到底不是圣人，做不到为了传播知识舍身忘死的地步。所以我只能一步步的走上神坛，抬高自己的地位，然后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把我知道的东西，都写下来。若以后，有朝一日，这些书籍，能公布天下了，我就死而无憾了。但是，现在，我只想好好活着......”
顾染亭低头，半天，才站起来，郑重的对山阳跪下来，“师祖再上，受徒孙一拜.....”山阳笑着扶起顾染亭，“你果然性情中人，知道我的心意。你父亲，并不想做官，所以我只让他自己捡喜欢的书看。并未规定他要看什么.....”顾染亭点点头，是她一开始就心里有气，想法偏激了。
不过，“这些书，我要都抄一遍。到时，让我父亲开山立派，一定要用这些书，开创出一个新时代！！”山阳点头，“时机到了，你放心，我会帮助你父亲的.....”
顾染亭看看山阳，“你就不怀疑我是在骗你？听了你几句话，你就不在乎我前后态度反差这么大了？”点点书斋那边，“那些书的价值，整个天下都换不来，你就这么痛快的答应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