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秦凌川收到了一大堆以前的资料。
他如惊弓之鸟一般打开包裹,甚至没有细看,立马就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里。
箱子里是一则报纸刊登信息剪切画,上面有他小时候的照片,还有相关的报道,怎么会在这里?
这些东西不是很多年前就被秦家给处理了吗?
秦家接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些事,但为了名誉早就想办法抹干净了。
他上面还有一个亲哥哥,家里还有个亲弟弟。虽是秦家人,但他们根本没有人把他当亲人看。
这些事情是他最为不堪和隐晦的过去。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那时候,他什么能力都没有,所以他厌恶陈彦之,凭什么都是在淤泥里挣扎的人,甚至他已经走出了当年的泥潭,而陈彦之生活依旧如此潦倒,.却能这么光明磊落。
这种扭曲的情绪类似于嫉妒,所以让他迫切的想毁灭陈彦之。
秦凌川回想起这些不堪的过往,稳住自己的情绪后,他走过去,从垃圾桶里拿出东西,认真的想要再看清楚是谁给他寄的包裹。
里面除了有图片报纸以外还有两份复刻的磁带和录像带。
他将磁带录音机里,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是当年那群小孩的录音,他们在记者的引导下说出了院长房间里的真相。
秦凌川如遇梦魇的将录音机整个丢出去。
老式磁带卡带的声音残破却清晰,一刻也不停的继续在房间里回荡。
童年的噩梦也如同难听至极的声音一样,缠绕着他。
快递没有署名,不过除了陈彦之,也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拿这些东西来威胁他。
只是秦凌川不知道,陈彦之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他连夜把东西处理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打开门,门口又放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之后几天,他回了老宅。
老宅的管家也给他抱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还是这些东西。
秦凌川惊觉,陈彦之那里不只有一份证据,他现在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而他连和他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在疯言疯语传了几天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提起。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伤害不存在,陈彦之只是在警告他,以后少耍这些小聪明,他会拉他一起沉沦。
——
沈云峥又在槐城待了一个多月,也重新入学了。
不过这学校他想去一天去一天,不想去一天是一天。
沈青山还在疯了一样的找人,找不到了就来淮城,给他几巴掌发泄脾气,然后正式通知他,单方面断绝父子关系。
不过沈云峥没空理他,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该和他父子情深。
经历了这么多次拒绝和冲突,沈云峥学聪明了,他不再主动出现在珊珊和陈彦之的面前,而是暗自的做一些别人难以察觉的事,比如破坏陈彦之的公司运转……
他不知道自己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于是便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来支撑现在的一切,他觉得自己是在拯救闵珊珊,以免她被人骗。
可夜深梦回之际,总是有另一个声音在叩问他的心,告诉他,你留下来,是因为爱她爱到非她不可,是因为你想要把她抢回来。
但珊珊不是以前的那个珊珊了。
她不是一个物品。
沈云峥隐隐约约觉得,即使自己做出改变,也未必能够和她再回到以前。
他不甘心,留在这里却又不敢有所动作,害怕再进一步,得到的却是更加毁灭性的打击关系崩坏。
他只能躲在暗处,让自己困顿的心得到短暂的宁静。
珊珊家那栋楼的监控他都有,他偶尔会看一看最近的监控。
好巧不巧。
又看到了他们在电梯接吻的画面。
不过这次不一样的是,他看到了女孩无意间瞥向摄像头的那一眼,像一只敛藏锋芒的小猫猛然露出利爪。
他们俩都心知肚明,一个毫不在乎的监视,一个毫不在乎的被监视。
只是让沈云峥没想到的是,昔日懵懂的姑娘如今变成了有棱有角的样子。
从一开始的单纯到后面的清醒,再到现在甚至拥有了敢于挑衅的野性。
沈云峥说不清什么感觉,有悲凉,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还似乎有一抹欣喜。
他一时间忽略了,镜头里吻的难舍难分的两人。
因为更鲜活更自我的女孩已经吸引了他的全部视线。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意难平。
……
沈云峥恍然大悟,他输给的从来都不是陈彦之。
因为珊珊不是只温顺的兔子。
或许,真的是他将风筝线捏得太紧,所以每当有风来时,她反而会更想要挣脱,往高且远的地方飞去。
沈云峥明白了,她向往的不是陈彦之,是广阔的天际,
他们都太年轻,有再喜欢的人和再聪明的脑子,也终究是缺乏了生活与时光赋予的经验,所以有时候常常一步错步步错。
可能,是该停一停,歇一歇了。
人间百年,她和陈彦之又能有几年,总归会有尘埃落定蓦然回首的那天。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爱她,爱到可以同生共死。
……
沈青山找不到温向晚,于是便停了他的卡,截断了他手里所有的权利。
不过自从上次那边被老宅这么摆过一道后,沈云峥就学聪明了。
况且这么多年以来他就没想过能够完完全全的依靠着沈家就能一步登天。
他早就打算去国外。
原本如果没有和珊珊决裂的,他们应该现在就已经在国外准备入学的事宜了。
他会进入全世界最顶尖的大学,而珊珊会陪在他的身边。
沈云峥的未来规划里从来都有她,可从来又都只是她追随他。
……
少年褪去浑身寒意,思路逐渐清晰。
闵珊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世界上的男人都一样,只有他,从骨血里就开始贪恋她,和那些男人不同,他视她为血肉人生里缺失的法门,即使是死,他们也会变成同一抔黄土。
“啪”——电脑被他合上,随后便转身去开了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了一盒子。
翌日,
珊珊一个人学校后山的东月湖旁边坐着。
陈彦之今天依旧没有来学校。
关于他的那些泼脏水的话,也渐渐的不再被提起。
她看向远处,远处的假山正在被维护,据说是京都有位大领导要下来视察,所以学校忙着修缮与扩建。
现在是午休的时间,东月湖这边人少,她过来散心。
因为早上的时候,珊珊和唯一算得上好朋友的几个人吵架了。
小宁和萱萱她们一直在劝珊珊远离陈彦之,起初一两次她还能解释,直到今天早上课间操以后,以往她们一直都是一起回教学楼的。
但今天她明显感觉到了朋友的疏远。
在她们眼里自己已经被和“陈彦之那样的人”划上了等号。
珊珊从来不在意和陈彦之之间的关系被人知道。
她更在乎的是身边的人不问缘由,不辨是非,人云亦云。
两辈子,她都不是很擅长处理与朋友之间这样的关系,没人相信她和陈彦之,尽管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所以她一方面有些遗憾,一方面又坚持自己的想法。
只是她们之间的误会,再也解不开了。
或许不是误会,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成长的过程里,友情远比爱情更能塑造一个人的人格,不过人们通常认为选择好伴侣重要,只是很多时候选择好朋友其实更加重要
等珊珊明白时已经错过了做出选择的机会。
不过还好,往后的路还长。
她总要学会怎么样面对失去。
湖边时不时会送来一阵清风,吹的珊珊心头的郁结消散。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件事在她这里是过不去的坎,生活的好与坏她都可以一并的接受和化解。
这怎么不算一种智慧与力量。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沈云峥,他往自己这边过来。
珊珊看到他,毫不犹豫掉头打算走另一条路回教室。
她和沈云峥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沈云峥老远看到女孩。
见她惊弓之鸟一般转身,连忙快走了几步,朝她过来。
他是特意来这里找珊珊的,没想到女孩看到他像见鬼一样,恨不得变成一阵风四处逃窜了才好。
沈云峥跑近了,用稍微大的声音说道:“我马上要出国了,闵珊,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
今年之内罢了,他还会回来的。
珊珊顿了一下,只是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实性,沈云峥立马抓住机会,几步上前,挡在她面前。
或许是怕她再跑掉,沈云峥先说了几句话安抚她的情绪。:“对不起!以前的事。是我的错。”
珊珊低着头没有说话,不想看他,也不想回应。
沈云峥心如刀绞又无比自嘲。
他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不想让这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又变演变成她厌恶他的再一个契机。
珊珊太了解他了,这人哪有会真心认错的时候。
她不想再听,想绕过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沈云峥也跟着他挪了一个身位,再次挡在她面前。
他迅速的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珊珊。
是那个装着枪的盒子。
沈云峥打开把里面的枪拿出来,以最快的速度组装好,说道:“你会开枪吧!”
是肯定句,
上次在医院里,她上膛的动作很熟练。
珊珊依旧沉默。
沈云峥也不在乎,他已经预料到了女孩这样的态度,只是自顾自的说:“这里是扳机,这里是保险栓……”
像是认真的教学。
“这东西是送给你的,没有再回到我手里的道理,我要出国了,它留给你,如果你觉得未来一切都很好,那就算了,如果有一天,有人对不起你,就让枪口对准他的心口,扣下扳机。”
沈云峥握住她的手,把枪放在她手心,用前所未有过的郑重其事的语气说:”无论对方是谁,哪怕天塌下来,我都替你扛。”
这是他给出的承诺,他从不轻易承诺什么,对任何人都没有过。
他其实也是个不善于表达的的人,和陈彦之一样,但又不一样,陈彦之是话少,沉默;沈云峥是言不由衷,口不择言。
这是他两辈子说过的唯一比较像人话的几句。
珊珊从他的话里抽离,心里五味杂陈。
沈云峥啊,折磨的她要疯了,她连恨他,都恨的不纯粹。
珊珊从他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没有去握那枪。
“啪”的一声,枪落在地上。
枪是好枪,已经上了膛,而且里面没子弹,但如果是一把老式的火枪,磕这一下,他们两个可能得死一个了。
“我不要!”珊珊往后退了一步。
还是那句话,她只是寥寥众生中的一个,没有资格审判任何人。
她不做伟人,也不做屠夫,只想平凡又努力的活着,不用他去扛起一片天。
珊珊转身走的干脆。
“呵!”沈云峥无奈至极,发出一声极轻的语调,似乎是在嘲笑自己。
人生的前十几年里,从未如此滑稽过,他第一次体会到做小丑是什么样的感觉,自掘坟墓,自寻死路也不过如此。
少年孤独的站在原地,宽肩窄腰却显得有些单薄,看着前面远去的背影,往日里狂妄的人也终于失去了追上前的勇气。
他缓缓蹲下身来,把掉落的东西捡起。
如果这就是爱,他要自己选结局,所以……这不会是他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