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玠醒来时,赫然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人,那女人一头青丝缠绕,半身肌肤妖娆,媚眼迷醉,似笑非笑,看起来极其危险,却又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愣了一会儿,不自觉地支起沉重的身体,往旁边挪了一步。
九尾天狐的樱唇骤然撅起来,一副要撒泼的样子:“楚修月,地界太不好玩了,你这个师弟太不好玩了,别的男人看见我只会流口水,而他……他……”她才将说到一半,目光就停在兔子身上。兔子含着爪子,正自痴痴地望着丝萝,一双红眼睛里全是迷恋,压根不记得身边还有个母的。九尾天狐玉面一冷,剩下半截话都封存在肚子里了。
丝萝围着温晴鞍前马后的跑,可是温晴却像八爪鱼一样贴在楚修月胸前不肯松开。
小丫头牙尖嘴利,把楚修月折磨得一身血淋淋,头发也抓散了,背靠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树上,狼狈非常。霍玠从来没见过楚修月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更没见过他如此温柔体贴的舒泰表情。楚修月与温晴相依相拥自成世界,其他人渐渐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外人。
“给。”霍玠取出一瓶疗伤的灵药放在了两人跟前,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但直到这一时,他才真正把温晴的话放在了心上。他什么都不知道,果然是井底之蛙。
“多谢。”楚修月一脸疲倦地摸了摸温晴冰凉的长发。
“温师妹一时半会醒不来。你急也没用,慢慢来。”从来针锋相对的人,突然有了交流。
“知道。”楚修月看看头顶的天空。眼神却有些空茫,半晌,他突然笑了笑,“霍玠,你还是不愿离开文倾峰?呆在一个山头上,不知道天有多高,不知道地有多大。有意思么?”
“有意思。”霍玠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唇边却恍惚多了几分暖意。“人各有志。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地方,而我,却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离不开……我和你是不同的。我的志向,就是追寻道中刚强。超越师父,成为这定天派掌门的继任者,所以我一定不能输给大师兄。”
和温晴追寻的自然之道,天生之道不同,霍玠的道很小,从动摇到顿悟,也只在一瞬间。
楚修月笑一笑,将温晴圈在臂弯,眼神愈发柔致。
霍玠看着温晴苍白的小脸。半晌,才轻飘飘地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她是由你亲自带上山来的。但你可又知道,她当年在泰昌河中差点溺死。是我救了她。”他以为自己记不得了,却不知那小巧的侧脸剪影早已刻在心中,“她欠我一个人情,必须得还。”
所以他才会选择由她陪着上陶然峰猎妖。
霍玠本来心中便是无情,不欠人。也由不得人拖欠自己,这样做确实很符合他的一贯作风。他确实是流山真人的弟子。大事记恨,小事计较。很像。
多年以后,霍玠坐上定天派掌门的位子时,未必还能记得这个荒唐不经的师妹,因为从他救她的那一时起,他就没想过要记得任何人。
楚修月不置可否地应道:“是啊,欠人的人情,必须得还。”却又是另有所指。
……
温晴从梦里挣扎出来,睁眼时看到的便是满目的血迹染在指尖,与梦里一模一样。她尖叫一声,吵醒了周围所有的人,楚修月的手臂收紧了一阵,她的手臂撑住了他血肉糊涂的胸膛,指尖血流更甚。
“啊——”
她在他耳边疯叫,眼前一阵阵发黑。却觉得腰间那双手越来越紧,仿佛要搂得她断气。
“温小喵,是我,我回来了。”他的唇,触到她冰凉的额头,温存的触感,令她一懵。
“楚修月?”脏兮兮的手就摸上了他的脸,一张玉白的俊脸,转眼染上了血。
“嗯。”他的额头抵着她的,温暖的手抚上来,将她的手包络其中,熟悉,安定,有力。
“楚修月,你……舍得回来了?”她总算是完全清楚了,呆滞的目光转圜,也有了灵光。
“嗯。”他冒出一个鼻音,闷闷地,似乎含着意味不明的内疚。
“那……你的手是被我咬成这样的?”她目光游走了一会儿。
“嗯。”他好脾气地点点头,没有半点不耐烦。
“那你的伤也是我给挠出来的?”伤口都划拉在心脏的位置,快准狠。
“嗯。”他不甚在意地将她手上的血揩在自己的长袍上,那一身褴褛,尽量狼狈。
“……”温晴懵懵地看着他,看他好看的手指,停在自己的手腕上,看自己的血手印在他衣袍上来回地擦拭,看他唇边突如其来的温柔,越看就越觉得得恐怖。
今天的楚修月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没说要去换身干净衣裳,也没有把她的手掰开,更没有对她发怒,脾气好得不得了,像是变了一个人!一定是哪里不对!
“楚修月,你真的是楚修月,你不会是被铸心之剑上身了吧?”她突然一蹿老高,防贼似的防着她,上回他被铸心之剑附身后,便一直缠着她要娶她为妻,那场噩梦至今记忆深刻,“我跟你不是很熟,我不是不会嫁给你的,唔,我发过誓了,绝对不会去搞什么双修,我、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你别不当一回事。”
“小晴妹妹,我怎么不知道你发了个这么厉害的毒誓?”丝萝大人揉着眼睛,刚睡醒。
“咕咕,咕?”喜来宝竖起耳朵来看笑话,眼睛还不时地往丝萝大人身上瞟。
“……”霍玠一脸莫明。
“……”楚修月一头黑线。
突地。自不远处爆发一出阵夸张的尖笑,却是九尾天狐看不下去了,她一边捶着地面。一边搓出只手来抹眼泪,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太可爱了,小丫头,你发这样的毒誓就不怕把这小子憋死?他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要娶你呢,你就是这样来拒绝他的?”
“你真的说要娶我?你真要被铸心之剑附身了?”温晴本来气虚惨白的脸刷得变绿了,她大声叫道。“老龙,老龙。楚修月又被那把破剑给附身了,怎么办啊?老龙……”
老龙在无边须弥里幽幽答道:“这个问题老夫无法回答,小丫头你暂且当老龙死了吧。”
那九尾天狐笑声一顿,道:“老龙。好久不见,遇见故人也不主动打个招呼,多失礼。”
老龙哼了一声,真的就倒头装死了。
温晴这时才记得身边多了个这么号人物,她瞪大了眼睛:“你又是谁?”这笑声很熟悉。
那九尾天狐咬着手指将笑声压低了一点,双眸如秋波地瞅向楚修月:“你何不问问他?”
楚修月冷冷地一把拽过温晴的手,*地道:“是前辈,几千岁的老不死,天天缠着我要吃妖丹的老狐狸。刚才把你拉进梦境里的也是她,她不是好人,你离她远点。”一副母鸡护雏的模样。急不可待地将温大仙儿往身后拉。温晴不满地挣扎起来,他却干脆地将她拑住了。
师兄好霸道,师兄好凶残,可是温晴就没想通为什么自己没有再和他别扭下去。
她拧一拧,他拗一拗,反倒成了一种默契。但这样的半推半就,又似乎多了三分。矫情。
温晴的脸红了。
红得太厉害,连瞎子都能感觉得出来。
那九尾天狐扭一扭腰,将长尾一捞,笑吟吟地道:“男人就是虚伪,前番还和我一道沐浴,泡甘夏泉什么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真讨厌。”也不知她说得是真是假,她无视楚修月那张极为扭曲的俊脸,继续摇头摆尾,“既然都没事了,我也该出去见见故人了,几百年不见,温柔这丫头也该长大了吧?”
温柔?丝萝心头一凛,赶紧站起来:“前辈,我和你一起去。”
那九尾天狐睨向楚修月,唇角微扬:“好啊,我也不想杵在这儿碍眼,嘻。”
言罢,竟是转过身真的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丝萝不放心地看了温晴一会,又向楚修月比划比划,才悻悻离开。
兔子也想跟着走,却被楚修月揪着耳朵扯回来,它“咕咕咕”地叫得好委屈,楚修月却是虎着脸无动于衷,直到九尾天狐与丝萝的身影消失了,楚修月绷紧的神以才松懈下来。捏着温晴的手,湿答答地沾了一手汗。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放开温晴的意思。
“楚修月,你真的没有被那玩意附身?”温晴不死心的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我们继续往里走。”他怕她走丢似的,一路紧张兮兮。温晴被他拉得一路踉跄。
“楚修月!”满肚子疑问憋得慌,不问出来没法做朋友啊,温大仙儿怒了,“有什么事情说清楚了再走,你既没有被铸心之剑附身,那你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对我那么好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修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仍旧没有撒手的意思。
“楚……”她越看越不对劲,越想越别扭,死蹭着地面不肯前行。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拉着,她只能看见他漂亮的后脑勺。这人长得一副好皮相,哪一个角度看都是堪称完美,真没天理。温晴撇起嘴。
“借一步说话。”楚修月陡地一转身,当着霍玠的面将她推进了一片树林。
树影幽暗,衬得他一双眼瞳里满是细碎的星光,温晴没来由的窒了一下,感受着他越来越近的呼吸,她居然冒出了一点荒诞不经的徬徨。他的唇几乎是贴在了她的耳垂上。
“你、你要做什么?不管你是那铸心之剑还是楚修月,都给我冷静一点,我没有几两肉,人也不好看,修为不算高,结成道侣没什么好的,做炉鼎都不够格,何况我还经常咬人,经常做噩梦……哇啊,你要说话就说话,离我远一点,好痒!”
她像只被捏住了后腿的蚂蚱,急蹿蹿地跳。
“噗,原来怕痒啊。”楚修月突然在她肋下轻轻一挠,她紧张地一夹手臂,他便借机托住了她肩,满满地禁锢在怀里,他饱含恶意地轻嗤一声,在她耳边道,“我知道师父的下落了,要不要去?”
我知道师父的下落了,要不要去……原来他要说的是这个。
擦,吓得她脚都软了。
文倾峰小湿妹珠玉在前有示范,她显然受到了不好的影响,想歪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