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温小喵一再解释刚才所发生一切不过一场误会,丝萝大人还是坚持己见把楚修月三下五去二地裹成了一个人形粽子。本来,楚修月额角冒着的是冷汗,结果被这位居心叵测的前辈一鼓捣,就变成了出热汗。汗水粘着布条,刮得伤口剧痛难忍,楚修月的嘴皮子都白了。
“贤侄你好好养伤,本座先带着小晴妹妹去主人那儿上课,回见。”丝萝满意地看向自己的杰作,反正楚修月已经被痛得死去活来,发不出反对的声音了,他很满意,没等温小喵意识到“小晴妹妹”是何许人也,就攥着温小喵的小手迈出了门槛。
芳草绷紧了脸,视线却胶着在楚修月背后的伤口处不作声。
那道尺许的口子染着浊气,显然是为魔物所侵,难为这孩子一直强忍着不作声。楚修月闭着眼睛,长长地睫毛清楚地投下两小片阴影,看起来很平静,这样一瞧,一点也不像是昏过去了,倒似睡着了一般。
芳草姑姑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主人派给楚修月的这是一项这样危险的任务,更没想到,为了让温小喵有个好师父,他会那样拼命。他一向心思深重,鲜有人知道他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芳草前辈……我受伤的事,先不要告诉灵蕴师叔。”就在芳草姑姑准备转身出门的时候,楚修月突然睁开了眼睛。芳草迎那样清澈无比的眼神微微一愣,又听楚修月费力地解释道,“有件事。我想亲自确认后,再行禀明师叔,我不想她老人家担心……”
“可是关于你师父的?”能让楚修月如此失态的,除却青印真人再有人能出其右。
“嗯。”楚修月含糊地应了一声,再度闭上眼睛,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他身负重伤,却仍旧坚持用了三天时间在陶然峰猎得了一千颗妖丹。这般忍耐,就连芳草也不禁为之动容。
温小喵。或许现在要正式改称温晴了,温晴跟着丝萝一路心事重重地走到了淙明溪边,直到看见灵蕴真人端丽的身影,她还有点恍恍惚惚如坠雾。若不是丝萝在她手背上用力掐了一把,这三魂七魄不见的一半的蠢模样一定会被师父看穿。
入门第一天下得,灵蕴真人只是教了她一套入门的吐纳方法,与仙门弟子的入门法诀《归灵诀》不样,灵蕴真人专门辟出来的法门更多是针对于灵气浓郁之处,有了这样的吐纳方式作支撑,温晴才不会觉得这曲吟峰处处粘乎乎地,连走路都像磕在浆糊里。
灵蕴真人规定了每天夜里不少于三个时辰打坐,又教会温晴设置普通的聚灵法阵。用在战时灵力加速恢复。小丫头记性不错,虽然有些走神,却也记得个*分。第一天教习,除了礼仪上的瑕疵令人心烦,在其它地方的表现总归不错。
好不容易熬了两个时辰,温晴赶落夜之前奔回楚修月房间,可是屋里屋外都找遍了,却没见着人。“芳草姑姑。楚师兄到哪里去了?你有没有看见他?”她想起了一下午没露面的芳草姑姑,温晴心里惦记着楚修月的伤势。不免就焦急灼起来。
丝萝在一旁撇嘴:“小伙子身体不差,受那么一点伤,不会死的。”
温晴一听就炸毛了,瞪了他一眼道:“我没问你,你闭嘴。”
丝萝脸上一白,给气得一跳三尺高,只恨不得楚修月现在就死了好,却在发作之前被芳草一把按住,芳草没说什么,指指了凤鸣北面那处断崖,向温小喵努了努嘴:“楚月身上染了魔气,现下去甘夏泉泡着了,你若是有心,就去找找看。”
甘夏泉是曲吟峰上的一处寒泉,以寻常低阶弟子的体质根本无法承受,流山真人撰写的《门规》里对其也只不过略有提及,并未作出更多解释,温晴也是听芳草说起才知道这泉水是原来是可以用作疗伤的。温晴担心楚修月那一肚子气没消,赶紧将一袋妖丹揣好了往那边跑。
身后隐隐传来了丝萝的呵斥:“……男人泡澡,你居然叫一个小姑娘就这样跑了去,要是小晴妹妹发生了什么意外,你吃不完兜着走!放手,你放手!恶婆娘,母老虎,你再不放手我就咬人了!”丝萝的袖子被芳草姑姑扯成了咸菜,他好心疼。
“你咬啊,你见过鹿子能咬过老虎的?你有胆就咬下来,我伸手给你咬……”芳草姑姑对吃素的某妖从来怀着鄙视,温晴会吃亏?会出意外?当曲吟峰是什么地方?母老虎板着张脸杀气腾腾,颇有点不怒自威。
温晴一口气跑出了五六里,直到听不见丝萝大人的吼叫,才慢慢放缓了步子,她走得太急,浓郁的灵气挤出五脏六腑,火烧一般地辣疼,她按照新学的吐纳之法反复演练了几次才将胸口这笔沉闷压下去。
夜幕降临,只留下几许余晖的深红,将半边云海染噬,有薄薄的霞光打过来,映在脸上犹如一抹轻描淡写的胭脂。温晴摸摸手里的妖灵,显然还没想了要怎么向楚修月道歉。
自住进拓风楼开始,她就自主地把楚修月的东西都当成自己的,拿他的东西从来不手软,也从来没想过他是否还有别的用途,整个拓风楼经她一手改造,剩下有关楚修月的特征已经寥寥可数,分明就是鸠占雀巢的行径。
哪怕是一天毁他三五件白衣,也是觉得理所当然。
她究竟是怎么产生这样横冲直撞骄纵的?温晴居然想不起来。
“要跟他说对不起么?可这样会不会让他蹬鼻子上脸啊?再说,他要那么多妖丹做什么?拿来吃?”虽然也有人用这种极端的方法修炼。但那毕竟是邪修们才干的事,楚修月应该不至于啊?温晴想到这里,便怀着几分好奇地摸出了一粒妖丹。
不看还好。一看心里就更奇怪了。
“一阶的妖丹!不是这么狠吧?”光头也只是一阶的小妖,妖丹小得可怜,那萤萤一点微光,比萤火虫尚且不如,像楚修月这样自恃极高,秉性骄矜的公子爷会看得上这点蚊子肉?
温晴一头雾水。
她满心狐疑地将妖丹丢回储物袋里,又觉得肚里火烧似地痛起来。想起夜里还有三个时辰的修炼功课,又不得不加快了脚步。“还是道个歉吧。说到底也确是我自己的不对。”
她看看天。
天边的霞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冰蓝的灵光,从不远处的寒泉里飘出来,灵光落在皮肤上。凉幽幽地沁人。温晴初次触着这些飞舞的灵光,禁不住多打了几个寒颤。
好冷。
如果满池子的泉水都是这个温度……温晴感同身受地磨了磨牙。
前方隐约传来了说笑声,像是有人在说话。声音随风往复,听得并不真切,温晴依稀可以辨别出女子的娇笑,至于人家说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温晴的脸蛋有些发白,显然又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渠冰峰的双修弟子洗鸳鸯浴的情形,她见得并不少,但换了是楚修月情形又会大大不同。温晴居然感到就些……生气。
“说是来疗伤,实则掉进了温柔乡,害我还以你丫的真生气了。提心吊胆了半天,差点让师父看出来!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温晴刹住步子,蓦然转身,才走了两步,又停住,又再转了回来。“我倒要看看是哪来的狐狸精,居然敢在曲吟峰笑得这样大声!”
想到这里。温晴便是气鼓鼓地往前冲了,怀着点莫明其妙的震怒,还掺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气,头发根都立起来了。前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响,更是令她血气上涌,一时间脸比晚霞还要红。
耳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笑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了,甘夏泉里,果然有个母的!
“你不是去陶然峰猎妖了吗?可记得给我留几颗妖丹备着?”女子的声音悠悠传来。
“自然不敢忘记。”楚修月低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或者说,宠溺?
“我就说修月最是体贴周道,果然不错。”女子的笑声媚可入骨,听得连温晴都脚软了。
“不要脸!”温晴恶狠狠地捏着泉边的晶草,咬牙格格响,她突然就不想知道那“狐狸精”长什么样了,有着这样声音的女子,形貌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看见了又能怎么样?低头看看自己,胸没胸,屁股没屁股,长得麻竿似的,拿什么和人家比!
是的,温晴受打击了,她压根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和别人去比,甚至根本没深究自己哪来的脾气,她甚至忘记了,楚修月有严重的恐女症,寻常女子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她就只顾着生气去了。生气到连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攥紧了储物袋,扬手往水里一扔,转身就跑。
“扑通!”储物袋入门,那边的说话声蓦然被打断,跟着便是一片狼狈的水响。
温晴心慌意乱,也不敢回头张望,只憋足了气一顿乱跑,没来得及看路,便一头扎在一堵人墙上。头顶传来个冷冰冰的声音,一如他的体温一样低:“温小喵,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修月捏着拳手,目光冷凉地逼视着面前这个抱头鼠蹿的蠢丫头。
“这地方又没写你的名字,你能来我不能来?妖丹我、我不要了,都是一阶二阶的妖丹,我要来也没什么用处,了不得我自己去猎,不要你的!”温晴退后了两步,站定,一双大眼睛坦然地迎着他看。今夜无月,楚修月只披着一件深色的中衣,衬得颜如皓月,莹白如玉。
他的头发还湿着,挥身上下冒得一股刺骨的寒意,连目光都是冷飕飕的。
温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却还是硬撑着,没将目光软下去。她本来就个硬骨头,没做错事,凭什么低头。师父也说了,不能低头,不能委屈求全。可是这样抬着头,脖子好痛啊。
温晴的眼睛虽然灵动,但平时说话就爱贼兮兮地乱转,这是以前偷鸡摸狗养成的习惯,正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现在,这目光磊落得令冷月公子也忍住有些怔忡了。
“你这样瞪着我,眼睛不酸么?”他眨了眨眼睛。
“我什么时候瞪着你了,明明是你瞪着我。”温晴暴躁地仰起头,冰蓝的灵光绕着她飞舞,刚好照亮了她的一小片脖颈,楚修月莫明感到浑身一阵燥热,刚泡冷的伤口又痛起来。
“东西我已收下,你可以回去了。”他有点僵硬地转过了身。
背上那道狞狰的伤口刺痛了温晴,她踌躇了半天,突然追了上去,像是鼓足了勇气,大声说道:“师父之所以愿意收我为徒,都是你求来的对不对?这伤口就是所谓的代价对不对?楚修月,我不想欠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来定天派,拜师学艺只是其次,我只想找到我以前的师父……我没你想的那么贪心……我也不会以身相许!”
芳草姑姑的话她不是没有听懂,而是她根本不想往这条路上去,仙门弟子不似凡夫俗子,以身相许是最便宜的回报,男女之情更是淡薄如纸,也只有看惯了话本折子戏的芳草姑姑觉得这样的戏码是理所当然。
“我没认为你是欠我,我做什么都是自己愿意的,温小喵,你应该很明白我,这样的废话我不想再听。”楚修月整了整凌乱的衣襟,没有回头。(未完待续)
ps:等小喵开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