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和温小喵一前一后地从房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个垂头丧气的少年,方面大耳的,连鼻翼都生得有棱有角,正是唐贵瑜。
三人都换好了干净衣服,可薛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唐贵瑜两个眼窝青得发黑,怎么也遮不住。
温小喵站在门口瞄了一阵,有点儿傻眼。
他们刚回来的时候,这大厅里还满了一半,才一个转身不见,就全部满当当了。
啧,没地方坐。
四周围说话声嗡嗡嘤嘤不绝于耳,花花绿绿的姑娘们东一堆西一栈地伫着,各种香味混着泥土腥和初晨白露的湿气扑面而来,熏得温小喵连眼睛都睁不开。
唐贵瑜躲在薛绍身后,悄悄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立即又缩回去,蹑手蹑脚地往回走。
温小喵一把拎住他:“去哪儿啊?想说话不算话?”
唐贵瑜皱起张方脸,苦兮兮地道:“我这样子忒狼狈,姑娘们看见会很伤心的,怎么说我也是一表人才……是不?”
温小喵头一回听见有人这么侮辱“一表人才”这个词儿的,当即惊得连嘴都合不上了,就见薛绍在一旁点点头附和:“我爹要是知道我这样打架,肯定也会不乐意,所以才怂着我去找个保镖。”原来他雇佣温小喵的理由竟是这个。
温小喵有些泄气,想想却又觉得挺不甘心,她恶狠狠地踢了唐贵瑜一脚:“想一个人呆着也行,别指望我们会把朝饭给你端房里去,说得好像这辈子都不想见人似的,真可笑!”她心里不痛快,对人总凶恶几分,薛绍不敢惹她,乖乖让出条路来让她去打头阵。
就听温小喵边走边继续说:“吃了饭就上路,现在有银子了,可以去东市雇一辆舒舒服服的马车……”
唐贵瑜偷溜到薛绍右手边,小声问道:“我家卖鱼,你家打铁,这一个天上一下地下的行当,你这大少爷也会雇不起马车?都说你小气得不得了,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唉,苦着别人也就罢了,何苦为难自己呢?”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又把自己抬出来,“你看我,我就是对自己特别好,所以才生得这样俊俏,人见人爱。”
你那也叫人见人爱?温小喵脚下一个趔趄,但眼角余光扫着对面那片白得像云朵的影子,她又极不自在地稳住了身形。
薛绍转头看着他脸上因青葱年少而生机勃发的痘痘,总觉得这人跟“英俊”“秀气”“玉树临风”这些个词前世有仇,他摇摇头,赶紧地跟着温小喵走前面去了。
那白衣飘飘的少年公子还是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身边的姑娘们七嘴八舌没个消停,除了从狼洞里带出来的一拨,好像又添了新一拨,站在一旁的二狗子和两名小妖被女人推过来搡过去,一头乱发就更乱了。
少年公子低头喝茶,兴致缺缺地翻着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大包小包。
三名青年费尽心思拦着凶猛的姑娘们,防止她们“不小心”扑上来。
有的姑娘比较有心思,学着掷果表衷情神马的,拿着五月盛产的杨梅、桃子、李子往那少年公子头顶上没命导丢,两名小妖苦着脸跳来蹦去,十分尽职尽责把果子挡回去。
“有点酸,不过味道正。”温小喵捞着几颗杨梅一边吃一边挤进人群,转头看看桌上的东西,不禁吐吐舌头,“你一个人那么多行李?”
那少年公子抬眸看她一眼,没理她,倒是小白猫菜菜气哼哼地接了话:“不是行李,是聘礼。三媒六聘都在这儿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我修月哥哥是什么人,哼喵!”
经它这样一提醒,温小喵才发现角落里有几个穿着花衣衫的大婶已经扭打成一团,搅整个大厅里乌烟瘴气,胖掌柜一早被吓得够戗,这会子不知道躲哪去了。
薛绍拉着唐贵瑜钻进人墙,冲温小喵张嘴,用唇形同她说:“看吧,这才是真的‘一表人才’。”
唐贵瑜头一回看见那么多姑娘为一个人争风吃醋,心里又好奇又嫉妒,忍不住问温小喵:“这人是谁啊?好大的派头!”刚问完,又被温小喵狠狠踩了一脚。
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母老虎!”
温小喵才没空管他,她走上前将面前的小山往旁边一推,大马金刀就坐在了少年公子对面:“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答得上来,我便心甘情愿给你洗衣服做饭挑水干粗活,当然,洗裤衩都妥妥的,要是答不上来,我们从此就各说各话各走各路,怎么样?”
小白猫菜菜立即嚷道:“这不公平,你……喵嗷!”
话还没说完,它就被温小喵提起来,一把塞进了二狗子怀里。
“带她去抓老鼠,乖。”温小喵扬扬手,小白猫立即就萎了,二狗子正巴不得,赶紧地捧着菜菜转头挤出去,只留下两名小妖维持秩序。场面又一度失控。
“你问。”少年公子百无聊奈地看看门外,翻转茶杯放在她面前,也给她也斟上一杯。
温小喵还没伸手过去接,就感后脑勺一痛,咚!不知谁朝她砸了个又大又硬的桃子!
“凭什么她能坐下我们却不能!为什么她能陪公子一起喝茶我们却不能!楚公子你偏心!”少年公子身后群情激动,姑娘们转眼就把温小喵当成了唯一的共同的敌人,无数眼风扫过来,涮得温小喵脖子凉飕飕,两名可怜的小妖被扇了无数耳光,连唐贵瑜也未曾幸免。
薛绍只好加入了维持秩序的队伍,与两名小妖联手对抗发狂的姑娘们。
温小喵一拍桌子就要发作,但看少年公子眼神凉凉地,心里头又发怵,权衡之下,只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想问问……朱周家究竟是什么来头?”
少年公子这回没抬眼,淡声答道:“没什么来头,只是天照国的一个修仙世家。”
修仙世家?温小喵没听师父说过,不过对天照国倒有所耳闻,北漠天照,南鲛丞元,一个在极北之地,一个在极南之境,这一趟也跑得够远的。如此劳师动众,总不该真是为了那只破猫吧?温小喵腹诽了一阵,故意装成个不谙世事的二百五,点点头,又问:“那天照国又是什么来头?”
少年公子想了想,道:“只是北方的一个国家,与你我没多大相干。”还是一副没耐性的样子。
温小喵又点点头,依旧懵懵懂懂的,也算是认可了这个答案,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问出了第三个问题:“……那玉斧修月,楚修月又是什么来头?”
少年公子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准确来说是,没料到朱周家那名弟子说的话居然被她听见了,他噎了一下,一口茶呛在喉间,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措词,那边温小喵却拍桌子笑起来:“怎么?答不上来吧?答不上来的话要认赌服输!我走了!再会!”她拍拍衣上并不存在灰尘,轻轻吹了吹,起身欲走,却猛觉脑后一紧,衣领被人揪住了。
少年公子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来:“走?走哪里去?我可曾亲口答应过你什么?”她像被人提小猫似的攥在手里,还没来得及辩解,便又被按回了座中,少年公子将她喝了一半的茶推到她面前,微微一笑,“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要走,也不急在一时,留下你手里的东西。”
他斯条慢理地伸出一只手掌,又道:“小孩子不学好,居然学人做三只手?自己说说,要先剁哪一只?”
温小喵小脸一灰,噘嘴道:“我只是借来看看,小气鬼!”
说着,“啪”地一下,将一块玉佩拍在桌面上。